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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既然已经掺和进来了,他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西燕国师果真没有怀疑他,冷哼了一声,顶着那张被毒蜂蜇伤,还未痊愈的脸庞,缓缓收回手臂,背到了身后去:“你以为我稀罕跟你抢功吗?”
    虽然神色有些不屑,但谢怀安却觉得,西燕国师应该是平日里没少跟他师弟抢功,若不然西燕国师的语气怎么酸溜溜的。
    就仿佛有些记恨西燕君主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师弟,而没有交给他来做一般。
    谢怀安没再理会西燕国师,身子探进马车里,将服用过换颜蛊,又简单易容过的津渡拖拽了下来。
    顾怀瑜说,那假货强行喂给顾休休的药丸,乃是能让人肌肉无力,昏迷不醒的药物。
    津渡的演技可比谢怀安精湛多了,从马车里被拖出来的时候,就像是个植物人似的,浑身软绵绵摊成一坨。
    虽然容貌骨相都因换颜蛊而改变了,但实际上津渡的重量还是比顾休休要沉上一些,谢怀安将津渡扛在肩上,没走几步就有些发喘。
    西燕国师听到他的喘声,忍不住嘲笑道:“看起来,师弟是身边的莺莺燕燕太多,该让御医给你开点补肾的汤药暖暖身子了。”
    谢怀安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对着那白面太监罗一道:“我一时慌张忘记了,圣上还在等着我复命,劳烦罗公公,将马车向前挪一些。”
    据顾怀瑜所言,那假货虽然跟西燕国师不对付,但对于西燕君主身边另一个心腹太监罗一,却是尊敬有加。
    西燕宫中规矩不比北魏少,以往马车不能驶进燕都的皇宫里,不过那假扮谢怀安的二国师执行的任务特殊,又着急回来复命,自然是可以破例以马车代步。
    只是谢怀安在停车的时候,按照顾休休的意思,故意将马车正正好好堵在了金屋殿的院门口。
    若是西燕君主过会从殿内走出来,看到这辆马车堵着门,谁知道西燕君主会不会发脾气?
    原本就算谢怀安不说,罗一也会让人将马车驾走,但顾休休要的是罗一亲自驾车,谢怀安便状似无意的向罗一提了一嘴,让罗一帮忙挪一下车。
    罗一这样的太监,能在西燕君主身边被宠信,就说明他擅长揣摩人心,又擅于为人处世,他会认为二国师向他寻求帮助,是一种信任的表现。
    假如这时候罗一帮了忙,虽然这个忙不算大,却会让二国师觉得自己的需求得到重视,并且会因此欠他一个人情。
    不过是帮忙挪一下马车,不费时不费力,何乐而不为呢?
    罗一朝谢怀安笑眯眯地点着头:“小事,二国师快进去复命,这里交给咱家。”
    谢怀安道了声谢,扛着津渡继续向里走去,西燕国师则紧跟其后,也不知在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昨日刚来过金屋殿,今日便又来了一趟,听着那从殿门外刮进来的风吹动房梁上的铁链,谢怀安又回忆起那惨死的少年,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明明已经是清晨,窗户和殿门大敞着,殿内却出奇的阴暗潮湿,连曦光都映不进来一缕,黑漆漆的骇人,像是关押死囚的地牢,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西燕国师比谢怀安更快一步走进去,停在大殿最上方的台阶下,恭敬道:“那女人已经被抓了回来,还请圣上过目。”
    这话说得,就像是在邀功似的,仿佛顾休休不是被二国师抓回来的,而是被他带回来的一般。
    谢怀安揣摩了一下那假货此刻被抢功之后的心情,顿时抿住唇,快步走到西燕国师身旁:“圣上,下官按照您的吩咐,将她抓了回来。”
    他特意加重了‘下官’二字,令西燕国师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嗤,在察觉到西燕君主投来不愉的视线后,又很快埋下头去,惊慌地,将那一丝不满压了下去。
    西燕君主朝谢怀安招了招手,示意将人带过来给他看看,谢怀安感觉心脏好像跳到了耳朵里,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就在耳边清晰响起,砰砰,砰砰。
    他迈开有些僵硬的双腿,将肩膀上扛着的津渡,放在了西燕君主的脚下。
    也不知是不是津渡平时骗人骗多了,心理素质极强,哪怕是西燕君主探过身子,用那只冷腻腻的手掌摸上他的脖子,几乎将脸快要贴到了他的脸上,他依旧一动不动,犹如死尸般瘫在地上。
    津渡脸上的易容,是顾休休亲手做的,眉眼平平无奇,皮肤麦色微黢,原本是为了防止途中自己脸上的易容出什么问题,特意跟给她易容的师傅学的。
    虽不能说是完全复原,但就算易容有一星半点的不同,西燕君主也不会注意到,毕竟从始至终,西燕君主也没有亲眼见过她。
    西燕君主扳正津渡的脸,打量一番后,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把匕首,横着贴上了津渡的脸皮,将刀刃对准了津渡的脸颊,向下轻轻一划。
    那易容的脸皮便被刀锋轻易割开,露出了原本美丽的面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令西燕君主忍不住上手摩挲,他咯咯笑着:“这女人长得又好看,又聪明,难怪元容会迷恋上她……”
    谢怀安看见他痴迷诡异的眼神,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西燕君主好像一条盘旋着的巨大毒蟒,吐着信子,缠在人身上,随时都会张开巨口,将人生生活吞了。
    这种压迫力十足的危机感,至今为止,除了他祖父以外,谢怀安也只在西燕君主身上见过了。
    他正想着,便见西燕君主将那把刀刃又重新抵在了津渡脸上,像是精琢一件艺术品似的,不紧不慢地划了下去。
    刀锋过处,细小的血珠子从皮肤表面渗了出来,缓缓凝聚,蜿蜒成一道血河,直直从脸颊上坠了下去。
    谢怀安皱起眉,唇瓣微微翕动,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津渡的脸庞被匕首割着,可津渡却从始至终没有哼出一声来,仿佛那块肉不是他的一般。
    小不忍则乱大谋,西燕君主不会在现在杀了津渡,他还要用津渡顶着的这张脸,去引来元容。
    当西燕君主用匕首在津渡脸上刻下一个‘贱’字后,满意地掐住他的下巴,似乎是在欣赏自己的大作:“你们看,现在她的脸,是不是更美了?”
    西燕国师抢先应道:“刻上这个字简直是锦上添花,不愧她北魏第一美人之称!”
    这个马屁可算是拍到了位,西燕君主忍不住仰头大笑,那声音环绕在阴森森的金屋殿内,从左耳窜到右耳,听得谢怀安头皮发麻。
    直到他笑够了,随手扔下了匕首:“国师啊,你去将元容请到蛇窟去……”说着,他似乎觉得应该给元容带去什么信物,看着津渡的手指头,又拾起了匕首。
    谢怀安看出了西燕君主的意图——西燕君主是想要割下津渡一根手指头,也没准是一只手,送到元容那里去。
    他连忙从身上掏出顾休休给他的指戒,在西燕君主下手之前,送了上去:“圣上,这是北魏太子送给她的指戒,似乎对她很重要,为了与我抢这指戒,差点被我掐死。”
    西燕君主动作顿了顿,挑眉:“是吗?”
    他看向津渡的脖子,随手用匕首挑起津渡的下巴,脸上黏稠的鲜血蜿蜒着淌落下来,落在衣服上,落在脖颈里,却依旧掩不住颈间被掐得淤紫的掌印。
    这掌印自然不是真的,而是顾休休易容时,顺带添上的小细节——谢怀安不由佩服起她来了,她竟是思虑得如此周全,连这般微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西燕君主似乎是信了谢怀安的话,接过指戒扔给了西燕国师:“将此物交给元容,让他在卯时之前,到蛇窟见朕。”
    西燕国师得了命,便立刻离开了金屋殿,整个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谢怀安趁机,按照顾休休教的话,一字一顿复述道:“圣上,那换颜蛊的解药……”
    顾休休推测,西燕君主不会急于让二国师解开换颜蛊,他还要让元容看到二国师顶着谢怀安的脸,叫元容知道,与他作对是多么愚蠢的选择。
    因此,谢怀安便要主动提出换颜蛊的解药,让西燕君主放松警惕——他越是在此时要解药,西燕君主就越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果不其然,许是西燕君主心情还不错,拍了拍手,站起了身:“不急,这张脸多赏心悦目,让朕再好好看一看。”
    虽然知道西燕君主对二国师没有其他的意思,谢怀安从他嘴里听到对自己容貌的赞赏,却并不觉得高兴。
    西燕君主莫不是看上他了吧?
    他可没有断袖之癖。
    谢怀安在心底腹诽了几句,听到西燕君主道:“你将她扛到蛇窟去。”
    他应了一声,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获得了西燕君主的信任,不然西燕君主也不会让他将津渡送到蛇窟去。
    谢怀安将地上的津渡扛了起来,走出金屋殿后,见四下无人,轻声道:“津渡王子,你的脸……”
    津渡挑了挑唇:“无妨。”
    他作为神女之子,又从小泡在蛊罐里长大,体质本就异于常人,别说是这么点伤口,便是再大一些的血口子,至多半个月就愈合了,连一点疤都不会留。
    更何况,早先他答应顾月帮忙的时候,顾休休就向他说明了状况——以西燕君主的性子,大抵不会轻易放过她,所以他若是代替她去见西燕君主,可能会遭皮肉之苦。
    津渡对此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些欣喜,他代替顾休休受罪,那顾月定会因此而感到愧疚。
    而他现在受的罪越多,到时候顾月就会越觉得对不起他,等事情都结束了,顾月肯定会留在他身边贴身照顾他。
    这也是他最终决定帮顾休休的原因,苦肉计对于善良的人来说,什么时候都是好用的。
    谢怀安却不知道津渡这些小心思,他只是知道津渡多年前与宸妃有一段旧情,没想到津渡竟是爱屋及乌,愿意为了顾休休做到这般境地。
    一时之间,心中有些惭愧不已——不管是元容,还是津渡,他好像都有些比不上。
    虽然答应帮忙,却也不过是因为面子上过不去,被赶鸭子上架罢了。于他而言,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先权衡利弊,绝对做不到他们那般为爱奉献一切的地步。
    谢怀安不再做声,有些艰难地扛着津渡朝着蛇窟走去——他第一次来燕都,自然是不知道蛇窟怎么走了,但顾休休一早就猜测到了西燕君主可能会选择在蛇窟与元容见面,让顾怀瑜给他手绘了一张地形图。
    不得不承认,顾休休是真的聪慧,其胸怀机谋比起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她要进宫与西燕君主接触,并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鲁莽行事。在进宫前,她几乎将西燕君主接下来可能会走的每一步,都揣摩了成千上百遍。
    她心思缜密,想到了西燕君主可能会对她做什么,可能会对津渡和他做什么,乃至西燕国师、太监罗一,每个人的反应,每一处的细节,都提前告知他们该如何应对。
    谢怀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肤浅,至少先前不该看低她,将她当做一个空有美貌的花瓶,想要纳入府中做个玩物摆件。
    失神之间,他已是走到了蛇窟外。
    这蛇窟建在金屋殿的东南方向,说是蛇窟,从外面看就像是一座普通的行宫,连一块牌匾都没有。
    正当谢怀安以为自己走错地方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缓缓行驶而来的金辂车,也不知西燕君主是懒,还是没有骨头,这么短的距离,竟也要乘着辂车代步。
    他准备开门进去,却听见那金辂车上传来低低的吟声,还有一道似是粗喘的呼吸,几条不同的声线交.缠,暧昧难言。
    风一吹,谢怀安透过那层叠的纱幔,隐约看到了金辂车上交叠在一起的年轻身躯……三个人,整整三个男人!
    西燕君主身前跪趴着一个男宠,身后半蹲着一个男宠,身侧还站着一个男宠与之亲吻,那画面简直刷新了谢怀安的认知。
    难怪那日太监罗一请元容上金辂车,元容却不愿意,原来在西燕,那金辂车是这般用途……
    许是谢怀安呆滞的时间太长,津渡顺手掐了他一把,疼得他吸了口凉气,回过神来,赶忙走进了行宫里。
    直到走进行宫,谢怀安才确定下来,此地是蛇窟不错——明明从外边看起来平平无奇,进到里面却别有洞天,一进去就看到不远处有一片凹陷下去的地洞,面积之广阔,足有一间寝殿那般大。
    他其实并不怕蛇,先前还养过两条蛇作为宠物,但当他抱着一丝好奇心走近那地洞时,他差点没把胃里的苦水呕出来。
    地洞里足有上千条不同品种的毒蛇,密密麻麻,柔软又细长的蛇身纠缠在一起,身上的鳞片,在地洞内壁镶嵌夜明珠的映衬下闪闪发亮,隐约能听到成片响起的嘶嘶声。
    在地洞最上方的房梁上,像是金屋殿内房梁上的铁链似的,穿孔挂着十几条条手臂粗的铁链,那铁链上悬着铁钩,钩子上则勾着人被分割下来的四肢和身体残块。
    谢怀安一眼就看出了,那挂在铁钩上的尸体残骸是昨天在金屋殿被西燕君主残忍虐待的少年,没想到那少年死后,也得不到解脱,而是被分尸挂在了蛇窟上面。
    他不由庆幸,幸好他来之前什么都没有吃,不然有什么就会吐出什么,到时候被西燕君主瞧见,倒是有些不好收场了。
    蛇窟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西燕君主迈着懒散的步伐,缓缓走来,他身上的衣袍松垮,连裤子都没有提好,神情餍足:“把她挂上去。”
    谢怀安有些消化不了西燕君主说的话,他指了指津渡,又指了指那地洞上方悬着的铁钩:“挂上去?”
    这怎么挂,万一没挂牢,从铁钩上掉下来,岂不是要摔进那地洞里,被上千条毒蛇活活分食?
    见西燕君主微笑着点头,他正迟疑着,那蛇窟的门便再次被打开——不,准确的说,那扇门是被一脚踹开的。
    是元容来了。
    第80章 八十条弹幕
    见到元容的身影后, 谢怀安竟是莫名地松了口气,既然他来了,西燕君主总会被转移开一些注意力, 说不准就不用挂津渡了。
    往常见他时,他一向是披着狐裘或大氅,哪怕是炎炎夏日,他也总是比常人要穿得更多。
    可今日不知是不是来得太过匆忙,元容身上只着单衣, 鬓后的青丝被秋风吹得微微凌乱, 那张俊美如玉的脸庞显出些病态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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