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耶尔很是受礼,大笑一声,仰头喝下一碗,而后扼腕叹息:“可惜了,阿勒死在了许安归的手下!”
“巴帅大可放心,据我们的探子来报,许安归利用三千精骑断后,最后还是朝着我们山寨来了,说明他对救那些地牢里的人,志在必得。”那人放下酒杯,缓缓说道,“只要我们有那些人质在手,在寨子里布下天罗地网,不怕许安归不自投罗网!”
巴耶尔目光低沉,冷笑一声:“来给我们送线报的人,消息果然不假……居然真的在西面荒原截到了许安归。”
坐在下位的男子亦是点头:“是啊,我们都没想过,他真的敢从西面辽阔荒原带人进犯。”
“越是地域宽广,越是容易暴露位置的地方,我们的戒备就越是松散。”巴耶尔手中大碗应声而碎,眼中有一种狂热在翻腾,“真不愧在东陵北境与我们交手从不吃亏的‘东陵战神’,居然敢在这件事情上铤而走险。若不是有人提前送来线报,这一战,我们又如何能伏杀许安归亲训的三千精骑,重创东陵北境军队?!”
巴耶尔忽然抬眸,问道,“那个给我们送线报的人,踪迹追到了吗?”
那人摇头:“还未出山,就已经追丢了。”
“追丢了?”巴耶尔摸着下巴,心有思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变得惴惴不安。
“着火了——着火了——”
门外传来呼喊声,似乎是要应证巴耶尔所想一般,刹那间大厅之内的族人们一阵慌乱,方才还在划拳喝酒的那些士兵,听见外面呼喊,立即拿起身边喝空的酒坛子向外冲去。
巴耶尔几步跨到大厅门口,看着寨子里漫天火光,从寨子西头到东头连绵不绝、直上天际。
瞬息就察觉此事有蹊跷,心里顿时大感不妙,一个转身,脚下一个大步,向自己的院门急掠而去。
巴耶尔一脚踹开自己房门,发现自己屋里整整齐齐,并未有人进来过的痕迹,顿时心中疑惑——放火之人的目的,不是趁乱来他房间里找东西的?
恍惚间,背后有劲风袭来,巴耶尔本能的闪避,一个侧滚,屋门已经“嘭”的一声被人合上。
借助寨子内火光,巴耶尔能看见这人虽然比他矮上半个头,却身形健硕。
“果然有诈。”巴耶尔缓缓地站起身来,从腰间拔出一把刀,“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让火烧遍整个寨子,必有蹊跷。说!你纵火的目的是什么?!”
巴耶尔对面的人不说话,只是手中提一把银色的长剑,冷冷地盯着他的手脚动作。
那把银色长剑,在火光与月光的交织之下显得格外璀璨。
巴耶尔眼眸一眯,瞬间就认出了那把银色长剑的主人,顿时额头上青筋暴露,杀意骤起:“许安归,你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独闯我乌族去灵山大营!”
许安归根本不想多言,缓步向前,摆出剑势,忽然身形一动,一道银光斜斜上挑。
巴耶尔久经沙场,面对许安归银色长剑,丝毫不漏怯,他展开手臂,大刀开山!
两道劲风呼啸而过,嗡然一声,短兵相交。
许安归接到巴耶尔刀的那一刻,整个身子猛然下沉,他反应极快,立即抽剑后退了一丈有余,心中暗道:好重的刀!
若是他硬接,恐怕整个右手都要直接被这一刀给震断!
“啊——”
巴耶尔大吼一声,大刀带着飓风劈下,宛如一座大山拔地而起,刀风所到之处地动山摇。
许安归一个燕子翻身,脚下借力墙壁一跃而起,避开刀锋,手中银剑如一泓春水,倾撒而下。
不料巴耶尔刀势中途一转,回身砍来!
许安归见状,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收招,回剑格挡。
“嗡——”的一声银剑长鸣,许安归被这刀的力气生生震退了一丈,脚下拖出两道痕迹。丹田之内力气乱撞,“噗嗤”一口鲜血喷出。
“不自量力!”巴耶尔不慌不忙地上前,眼睛盯着许安归的右肩,“听闻你右肩已经被阿勒青龙偃月砍伤,居然还敢硬接我的刀。可惜了啊……世人都说东陵战神许安归,剑术出神入化,今日恐怕无缘一见,你便要踏上黄泉路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许安归身边传来,只见一个纤瘦的女子从暗处走出来,扶起许安归,抬眸冷笑,眸低似有皓月倾覆一池秋水一般冷冽。
巴耶尔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眼底、声音里都透出苍雪寒冷一般凌冽女子。
可就是巴耶尔这短短的失神,许安归已经不见。
那女子笑意如春花绽放,瞬间明亮起来:“许安归的剑术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今日你必将死于这把银剑之下。”
右侧后方忽然有劲风呼啸,巴耶尔提起大刀去格挡,谁知那右侧的风骤然停止,换到了左侧,一道银光从左侧闪过巴耶尔的脖颈。
“噗呲”一声,血柱喷涌。
倒在地上的巴耶尔才看清楚,原本在许安归右手中的那把银色长剑,居然换到了他的左手里!
难怪方才那一剑,可以从他身后的左侧刺入。
只有善用左手的人,才能够从身后左侧递剑!
“许安归!你居然……居然善用的是左手!”巴耶尔一声怒吼,夹杂着如火山一般燃燃不息的不甘。
许安归似夜晚高山静停的风,翩然落地,在原地舞了一个圈,收起左手银色长剑“咔嚓”一声还剑入鞘。
战场之上,练就的本就是一击必杀的本事。
即便是现在巴耶尔看见许安归原来善用左手又如何?他将永远把这个秘密带到地府里。
盯着巴耶尔咽下最后一口气,不再挣扎,许安归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下来,他轻咳几声,把肺腑之上的血沫咳了出来,然后用警惕的目光盯着季凉,问道:“你似乎一早就知道我善用左手?”
季凉微微一笑,举起自己的右手:“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方才你拉我从洞中上来,才知晓。我碰触过你的左右手,发现你左手上剑茧比右手上的厚而已。若不是善用左手练剑,怎会如此?”
许安归眼眸微眯:“你可知,单就这个秘密,我就可以送你上黄泉路!”
季凉似是不知许安归此时剑鞘已经半出,安然自若地走向窗边:“我相信你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相信?
这个女子果然是调查过他,居然跟他这种人谈“信任”二字。
许安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方才还未平息的杀意,问道:“地牢里的人,救出来了吗?”
季凉点头:“一共三人,都救出来了。寨子起火,所有人都在忙着救火,寨子里一团乱麻。马厩已塌,他们已经随着跑散的马匹,一起骑马下山了。”
许安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是放下心中一件大事一般,顿时觉得胸口的内伤、右肩的刀伤剧痛难忍,有些体力不支地靠向身后的墙壁。
“我牵来一匹马,拴在门外。”季凉说着顺手推开窗户,窗外是山崖峭壁。
她翻坐在窗棂之上,蓦然回首,窗外满月宛若壁画一般印在她的身后。
月光朦胧,把这个青衣少女勾勒得宛若天外神明一般。那双漆黑眸子侧印着月光,里面有三月花海悄然绽放,馥郁芳香。
芬芳之中,朱色薄唇轻启:“安殿下,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许安归抬眸盯着季凉,眉头微蹙,沉默不语。
下一刻,季凉纵身一跃,跳下山崖!
许安归心中一惊,脚下一点跃到窗边,伸手要去抓季凉衣角,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季凉宛若秋风横扫中的蝴蝶,飘摇直下。
许安归的眼眸微眯,看见月光中,山崖间,一道纤细、能够割断月光的细线,载着季凉迅速滑行。
他盯着那道银丝看了片刻之后扶在窗棂上的手才缓缓蜷缩起来,攥成拳头,污秽的面庞埋在屋檐之下的阴影里。
只有一抹月华落在他微微上扬的薄唇上:“有意思。后会有期……你既然说我们后会有期,那必然是会再见的。季姑娘。”
第4章
◎危机◎
山崖另一边,一个蓝衣少女一脸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听见丝线之间撕扯的声音,她立即看向山崖另一头,只见季凉宛若一片树叶,翩翩落下。
“你!”
那个少女看见季凉,急地脚下一跺,眼睛里面立即溢出一丝湿润,不知道是该埋怨还是该庆幸。
季凉看见这位少女,轻柔地笑了起来:“月卿,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说罢季凉一跃,从细线上落下,还未站稳,就已经重重地跌落在地,在地上滚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月卿大惊,立即上前,翻过季凉,撩起她裤腿,一掌落在季凉腿上,只见五根银针从她腿上弹射而出,“咚咚咚”钉在她身侧的树干之上。
季凉抬起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摸着月卿发丝,轻笑问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月卿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你可知道,若是再这样用银针强行逼迫经脉愈合,你的右腿可能真的会废掉!”
“怎么,你是觉得照顾我这瘸子很麻烦?着急把自己嫁出去?”
季凉开月卿玩笑,月卿一脸娇羞与愤怒:“你再要胡说,我就把你丢在这山上喂狼!”
“哎呦,”季凉抱住月卿,把头埋在她脖子里撒娇,“我们家月卿最好了,怎么会对我如此凉薄呀!你才不会丢下我呢,你要想丢下我,八年前也不会把我从那乱葬岗里拖出来。我才不信你会丢下我呢,我要赖你一辈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成日里开我玩笑呢?”月卿一副焦急的样子。
季凉松开月卿,看向对面山崖之上的寨子,隐约可见许安归的人影,眼眸里目光如炬:“月卿,莫着急。该来的,总会来。邀约一旦送出,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
另一边,许安归骑着马,一路飞奔出山寨。
乌族山寨里火光冲天,所有人都领着盛水的器皿灭火。族人的呼喊声、马匹疯跑地嘶鸣声、烈火燃烧得噼啪声都逐渐远去。
马蹄得儿得儿奔出去灵山,奔出山林的那一瞬间,许安归看见前方三匹战马之上完好无损地坐着三个人。
顿时心中疑虑又多了几分。
那三个人看见许安归策马而来,纷纷下马,单膝跪地迎接:“其老四、戍南、戍北多谢六殿下营救。”
许安归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有些担忧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座郁郁葱葱的山野,后面虽然没有追兵,但是那个青衣少女消失之后,也没有从山里出来。
她……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念头在许安归脑子里一闪而过,便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他亲训的三千军骑战死在沙场,就是为了救这三个人,当前情况危急,容不得他多想。
还是把他们平安带回去,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许安归抿了抿嘴,拉紧缰绳,沉声道:“回东陵!”
“是!”
三个人纷纷上马,跟在许安归身后,向着东陵大营奔去。
*
天边朝霞初露,天色还未大亮,云层就已经被朝阳镀上了一道金边悬浮在东陵大营之上。晨光给东陵大营镀上一层金红色的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