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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陵帝似乎没有想到今日赵皇后答应的居然如此爽快,有些缓不过劲。
    赵皇后见东陵帝愣神,以为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对,连忙道:“陛下可是改了主意?”
    东陵帝回过神:“就按照皇后的意思办。”
    “是,”赵皇后招手,赵惠拿来一张画卷,打开递给帝君看,“那日陛下来说,我就留了个心,找人去要了郭家小女儿的画像,真是一个可人儿。长的甚是水灵,臣妾看了也爱不释手,想必六皇子也一定喜欢。”
    赵皇后已经把东陵帝今日来想说的话说完了,他无话再说,只能略略的扫了一眼,便低头夹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细细品着。
    赵皇后一声轻叹:“唉,许久都不见过安归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跟小时候一般鬼灵精怪。他虽然不是我亲生,他年幼时也叫过我母后,我心里总是记得那孩子小时候的样子。如今八年未见了,倒是想念得紧。这些年偶尔想起,总觉得对不起贤妃妹妹,是我这个母后没有把他照顾好。”
    东陵帝看着赵皇后一脸悔恨的样子,辨不出此时此刻赵皇后的心思,只道:“他此次只是回京述职,不会停留太久。赐婚一事也是看着他年纪大了,身边没有人照顾,给他找个亲近的人说一些体己的话而已。”
    赵皇后听了抬头:“臣妾有一事求帝君,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东陵帝眼眸微眯,道:“说罢。”
    赵皇后垂眸,似有悲伤之意:“去年太子代替陛下巡查河道,去了三月有余。臣妾日日思念太子,生怕他穿得少了生、吃得不好了发脾气。每每念及如此,总是心中不忍。太子只是出去三月,臣妾就思得茶饭不香,想那贤妃妹妹八年未见过安归那孩子,与臣妾较,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臣妾在这里,想替贤妃妹妹求一个恩典,六皇子回来,让他去长嬉殿,看看贤妃妹妹吧。”
    东陵帝看着赵皇后,沉默了片刻回道:“她了然一身遁入佛门,与红尘一切再无瓜葛。入了佛门,六郎就不是她的儿子了,不必如此刻意的安排。”
    赵皇后听东陵帝这意思,似乎是不想赏这个恩典,遗憾道:“既然帝君不想他们见面,那就允许六皇子,在长嬉殿门口跪拜贤妃罢。贤妃妹妹想与红尘了断,可是这红尘之中总归还有牵挂她的人,总归应该让孩子尽尽孝。”
    东陵帝没有回话。
    片刻间,晚膳就摆好了。
    赵皇后跟着东陵帝入座,一桌只有五盘小菜,荤素搭配,一盆人参鸡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菜品虽少,但精致细腻,可以看得出今日这饭菜,是赵皇后精心准备的。就连那面条,都揉的柔软劲道。
    东陵帝吃了一口面,赞道:“这面揉得好。”
    赵皇后忙道:“臣妾老了,身子不如从前。这面,是惠儿替我揉得。”
    东陵帝抬眸,拾起手边的巾帕,擦了擦嘴,看向赵惠:“孤记得,你叫赵惠?”
    赵惠立即跪地:“回陛下,是的。”
    东陵帝微微一笑:“多大了?”
    赵惠回答:“年十七。”
    东陵帝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鸡汤,点点头:“到了出嫁的年级了。”
    赵惠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东陵帝喝了一口汤,看了一眼赵皇后:“把她一并赐给安归罢。你家的姑娘,入府的位份不宜太低,你看着定夺罢。”
    赵皇后连忙站起来,恭下身子:“臣妾谢陛下隆恩。”
    东陵帝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后面的饭吃得极其安静,直到走,两人也再无交流。
    赵皇后站在咸宁殿的门口目送帝君离开,转身回了寝殿之内。
    赵惠跟在后面似有疑惑,却不敢提。
    赵皇后坐到梳妆台前:“卸了罢,今夜不会有人再来了。”
    赵惠连忙过去,从发簪开始缓缓卸下。
    赵皇后从铜镜里看着赵惠道:“是不是奇怪今日我什么都没有说,陛下却按照我的意思下了旨?”
    赵惠手微微停顿,低声回答:“是……”
    赵皇后一声轻笑:“陛下总归还是心疼许安归的。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
    赵惠不懂,却也不追问。
    赵皇后自顾自地说道:“许安归喜欢吃面食,自小在府邸就是,特别喜欢吃我做的。每每他想吃面食了,他就会求着陛下带他来我这里,因为这样我就会亲手做给他吃。后来他长大了,逐渐懂事了,对我便疏离了起来。你的手艺是我教的,陛下吃过,自然会想到小时候的事情。”
    “所以陛下之所以愿意赐婚,是因为奴会做六殿下喜欢吃的东西?”赵惠总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方才皇后娘娘提到让六殿下回来见一见贤妃,陛下也没答应啊?”
    赵皇后冷笑一声:“那便是陛下心疼许安归的地方了。陛下怕我多心,才没同意。”
    赵惠忽然明白了过来:“娘娘方才是在用贤妃的事情试探陛下的心意?”
    赵皇后无奈摇头:“如果方才陛下直接同意倒也罢了,这说明陛下是明目张胆地喜欢许安归。许多事情在明面上,是很好处理。最怕就是陛下不露声色的喜欢、藏在暗地里的喜欢,防不胜防。陛下不同意他们母子相见,只是为了让我舒心。为了让我舒心,自然也会顺水推舟的把你赐给许安归。因为在许安归的婚事上我没有多加阻拦,陛下记恩,想要回报我。见我有意教你许安归最喜欢吃的面食,陛下便懂了我的心思。”
    赵皇后自嘲一笑:“不知道从何时起,我与他,居然只有交易这一种交流方式了。”
    赵惠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一根一根拆着簪发。
    她似乎从赵皇后与帝君相处的模式中,窥见了自己日后生活的一隅。
    太过悲凉。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李清照《浣溪沙》。
    *
    呜呜呜,终于有小可爱来跟我互动了(>_<)我好高兴呀。
    爱你们爱你们,只要有一个读者,我都会好好更新的。
    万事开头难,感谢有你们陪着我。
    (悄声说)手上存稿超级厚,第一稿到现在,错别字,句子,剧情bug改了不下10遍,放心入坑吧~
    第23章
    ◎消息◎
    从咸宁殿走出去,东陵帝到了御花园里,站在湖边的亭子里好一会。
    邹庆连忙从后面内官的手中拿过一件大氅,给东陵帝披上:“陛下,湖边风大,冬日里容易着凉,奴才给您系上。”
    东陵帝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方池塘里的鱼儿。
    忽然,他问道:“今日这事皇后如此殷勤,是为了太子,还是别有用意?”
    邹庆微微一愣,回道:“皇后娘娘一向大度,皇后娘娘是众位皇子的嫡母。既然是嫡母,操心儿女婚姻大事,本是应该的。”
    东陵帝听到邹庆这么说,忽然脸色变得阴沉了下来:“她大度?恐怕一直到现在心里都还怨恨着孤罢。不然如何逼的贤妃在长嬉殿落发,惠妃整日里与字帖书画为伴,四郎游历四方甚少回许都?”
    这话无论如何邹庆也接不下去了,有些话,陛下能说、能猜,他身为内官总管,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
    因为这一说,传到太子耳朵里,恐怕够他喝好几壶。
    “儿子在前朝呼风唤雨,自己在这后宫为所欲为。这东陵满朝,竟马上要成她赵家的天下了。”东陵帝冷笑,笑声中有许多无可奈何。
    邹庆低头:“可无论怎么说,今日皇后娘娘还是按照陛下的意思答应了六殿下的婚事。”
    东陵帝回道:“是啊,也逼孤把她赵家的姑娘一并赐给了安归。她亲自下厨,两次提及赵惠伶俐能干,还教会她安归喜欢的吃食,可不就是为了让孤开口赐婚?”
    邹庆扶着东陵帝从亭子里走出:“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六殿下着想,多一个人照顾六殿下,岂不是更妥帖。”
    东陵帝斜眼,瞥了瞥邹庆:“怎么今日你说话如此小心?”
    邹庆垂目,压低了声音道:“太子殿下似乎察觉那个御书房外的小内官被处死,是奴才的罪过。”
    “他威胁你了?”东陵帝冷哼。
    邹庆不敢回答,只能把头低的更狠了些。
    “一个内官而已,处置便处置了,还能到御前来找你兴师问罪不成?”东陵帝沉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是步伐却越发地沉重了。
    回议政殿的路上,东陵帝再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在长长的石道上,若有所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不自觉地绕到了宫苑的西面的长嬉殿。
    长嬉殿一如既往地门庭紧闭,站在门外看着红围,里面树木早已变成了残枝在风中摇曳。
    那一棵合欢花,如今已经长得可以从外面看见那高大的枝丫。
    八年了,不知道那树下捡花的人,是否还如以前一般,有着春日草长莺飞那般繁美?
    “吱呀——”一声,门庭开了。
    一个穿着僧尼灰色服饰的纤弱女子,从里面端着托盘而出,托盘上放着还未吃完的两盘素菜与一碗饭。
    东陵帝眉头一皱,上前拦住那僧尼。
    那僧尼看见东陵帝,连忙跪下,把托盘放在一边:“红烛拜见陛下。”
    东陵帝沉声道:“起来罢。”
    红烛得到赦免这才端着托盘,站起身来。
    东陵帝看着红烛手上的托盘问道:“这些日子,贤妃吃得不好吗?如何两盘斋菜与斋饭,剩了这么多下来?”
    红烛眼角似有泪光:“娘娘不知道为何,最近睡觉睡得不安稳,面容憔悴了许多,自然进食就少了些。”
    “可宣了御医?”
    红烛摇头:“娘娘说,这是这些年来梦魇的老毛病了,御医来了也治不好,不让奴宣。”
    东陵帝听了立即沉下了脸,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瞥邹庆。
    邹庆立即会意,连忙上前道:“红烛姑姑这如何使得,老奴去替娘娘宣御医罢。娘娘这些年为了东陵国祚祈福的心思,陛下都懂。只求娘娘保重好身子,来日方长。”
    红烛说着又跪了下去:“多谢陛下恩典。”
    邹庆立即屈身:“老奴去一趟御医院。姑姑跟老奴一起去罢。”
    红烛站起身来,千恩万谢地跟着邹庆去了。
    两人沿着宫道前行。
    邹庆看似是闲话:“贤妃娘娘是何时得了梦魇这毛病?”
    红烛回答:“有好多年了,大约是六殿下走之后的那一年开始的。”
    邹庆皱眉:“这是娘娘担心殿下,落下的毛病啊……”
    红烛听到这里眼睛立即红了:“可不是吗,大监您不知道,娘娘每次梦魇的时候,嘴里总是叫着六殿下的名字,让他不要害怕……近日里这病越发的厉害了,到了夜里,奴婢都不敢睡了,只能坐在床榻便看着娘娘。生怕娘娘夜里魇着时候,滚下床榻摔伤了自己。”
    邹庆长叹一声:“是啊,六殿下已经走了许多时日了。贤妃娘娘这是心病,心病恐怕还是需要心药医啊……”
    红烛默不作声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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