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成婚,在宫里是一件大事,半点马虎不得。李嬷嬷虽然回来回话,但是也不敢上前去打扰,只能站在一边等着皇后看完礼部的单子。
赵皇后正看着,门口侍女禀报:“娘娘,陛下那里派人来传话,说是六皇子回都城的时间往后推了。”
“往后推了?”
赵皇后蹙眉看向身边的大宫女竹喜,竹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件事。
赵皇后又问:“推到何时,可说了?”
那侍女摇头:“没有说。邹大监派人来说,六皇子在南境出了一些小事情,被困住了。需耽搁一些时日。陛下让娘娘先备着,不着急,务必准备仔细了。”
赵皇后点点头,顺手合上了手中的聘礼单子:“知道了。”
在外面传话的侍女退了出去,赵皇后沉思了片刻,这才看向李嬷嬷:“嬷嬷不是去教导郭府九小姐了吗?怎么才去了一日就回来了?”
李嬷嬷见赵皇后问话,立即上前,跪下:“奴无用,请皇后娘娘责罚!”
赵皇后见李嬷嬷一上来就请罪,心里顿时跟明镜一样,立即扬手:“起来罢,什么罚不罚的,郭府的九小姐难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就算是出了任何岔子,也是情理之中,怪不得嬷嬷。”
李嬷嬷见赵皇后这么说,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跪着说道:“还是请皇后娘娘责罚一二罢。奴去了郭府,没有把九小姐看好,让九小姐受了伤,实数不该。郭府宽待我们这些宫里出去的老骨头,可是我们不能忘记了郭府这份恩典其实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给的。照顾不好九小姐,就是奴的错。皇后娘娘若是不责罚,奴心里实在是过不去。”
赵皇后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一声不吭的李嬷嬷,居然这么会审时度势。
这番话说的赵皇后心花怒放。
这老嬷嬷看上去无用,接了教导郭府九小姐的差事,原本是顶差事的。不想这老嬷嬷不仅会说话,明事理。
郭府出了事,还全担在自己身上,不让她这个当皇后的受半点污名。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从前没有发现这么好用呢?
赵皇后心里一番盘算,正了正身子:“既然李嬷嬷如此,我也不好苛责。一来李嬷嬷身上还兼着教导郭府九小姐的差事,不可动刑。二来李嬷嬷自行请罪,实数知错。宫里责罚,旨在让奴才们知道自己的错处。既然李嬷嬷已经知道错了,又不宜上刑法,那便罚奉三个月,警示便可。”
李嬷嬷听赵皇后做了决断立即磕头:“奴谢皇后娘娘体恤。”
赵皇后又一次扬了扬手:“起来罢。”
李嬷嬷这才站了起来。
赵皇后又问:“郭九小姐伤在哪里了?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我派御医去郭府看看?”
李嬷嬷颔首回道:“郭九小姐伤的不严重,但是奴婢也是听郭夫人说的。到底没有亲眼见过。若是皇后娘娘不放心,倒是可以派一个御医,替娘娘看看。”
赵皇后听李嬷嬷这么一暗示,连连点头,真是没看出来,这老嬷嬷还有这么长的心思。故意把伤势说得模棱两可,好让她有机会派个御医去瞧一瞧,以表对郭家的重视。
太子现在虽然羽翼渐丰,但郭家到底是跟着先皇打天下的人,在许都的势力不可小觑。
不管肚里面的心思如何,这面子功夫确实要做足的。
这郭九小姐一点伤,宫里就派了御医去看了,或许也能抚慰一下郭府的人心也说不定。
赵皇后看向李嬷嬷说道:“那你就去御医院传话,让张御医去郭府看看罢。”
“是。”李嬷嬷欠了欠身,便退了下去。
赵皇后沉思了片刻,对身边赵惠道:“今日午膳做些太子喜欢吃的东西,让太子来陪我用午膳罢。”
赵惠点点,立即去吩咐人准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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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
◎诡秘◎
东宫书房许安泽正在练字, 见到赵惠来传话,让赵惠稍等片刻。
只见郭若雪从内室里拿出一盒木匣子,笑吟吟地来到赵惠身边拉着她的手, 让她坐下。
赵惠有些不敢,想要避开, 但是郭若雪却说道:“你即将要嫁给六皇子成为侧皇妃, 以后我们就是妯娌,这是亲上加亲的喜事儿。我这个做嫂嫂的没什么好东西, 只有一些太子殿下这些年赐给我的小玩意,并不贵重。你拿去赏玩罢。”
“太子妃娘娘,这奴怎么敢……”赵惠想要推辞。
许安泽换好衣服从内室出来,道:“你就拿着罢。母亲尚且没有把你当做下人,心里记挂着你。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可以不上心。”
赵惠看向许安泽,他所有的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拢在纯金打造的、镂空的发冠里, 中间插着一根金簪。
薄薄的嘴唇, 一张一合, 拉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得格外清俊。
一时之间, 赵惠竟看呆了,不知道要回话。
许安泽目光落在赵惠的身上,笑开了:“赵妹妹是高兴的忘记谢恩了吗?”
赵惠这才反应过来,接过郭若雪手中的木匣子, 连连谢恩。
许安泽跟着赵惠走了之后, 郭若雪轻叹了一口气。
跟在郭若雪身边,陪嫁的大宫女莲枝看见郭若雪如此惆怅, 不免为她担心:“小姐, 您把太子殿下给您的东西送给了别人, 太子殿下或许会不高兴。”
莲枝是郭若雪的陪嫁丫头,自小在府里唤郭若雪小姐,到东宫的八年里,一直没有改过称呼。
许安泽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小事,总是由着郭若雪性子。
因为是陪嫁,所以郭若雪对莲枝总是对其他的下人要更亲近一些。
郭若雪在莲枝面前从来都不掩饰,只是苦笑:“你看方才他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吗?与他成婚八年……我到底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莲枝看见郭若雪又如此自怨自艾,心下不忍:“小姐……”
“这八年,我顶着太子妃的头衔,帮他撑足了面子。到底是不如对他有用的人,招他待见。”郭若雪扶着门,看着许安泽离去的背影,眼睛竟然模糊了起来。
当初她嫁给太子的时候,也是高高兴兴嫁到东宫的。
夫妻二人琴瑟和谐,哪怕是婚后八年的时间里,她的夫君、太子殿下、那个名叫许安泽的男子,从未对她发过一次的脾气。
许安泽一向对她很好,是那种挑不出错、谨小慎微的好。
面对她的时候,他只有一脸淡然的笑意,恭敬的举止,就连内房之事也是点到即可。
她从未从他的眼中看见过炙热的火,更是从未从他眼中看见过爱。
一开始,她以为这就是爱了。
圣贤书上那些相敬如宾的夫妻,不就是如此吗?
可是当东宫里的良娣宠妾越来越多,许安泽对那些人或有不满,或有愤怒,或有怜惜的时候,郭若雪才明白一个道理,他们这样相敬如宾八年的好,好似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爱情。
她只不过就是许安泽娶回来的、一个需要好好保护的物件,有这个物件在,他才能够脸上有光,他才能够顺理成章的做一些事情。
比如今日,许安泽需要一个她这个太子妃,给赵惠一个体面的恩典。
她便要拿出一些稀罕的玩意赏赐给她。
许安泽看着那些为她费心搜罗过来的物件被她赏赐了给赵惠,他却一点动怒的情感的都没有。
这八年来,她屡屡做出如此举动,许安泽都是一笑了之。
忽然间,郭若雪觉得这日子,过得好生没意思。
*
许安泽跟着赵惠漫步在宫内长街之上,在两旁忙着送东西的宫女们看见许安泽纷纷跪下避让。
“你若是有什么缺的,跟母后说,母后一定会给你办到。”
许安泽冷不丁地出声,惊了赵惠一下。
赵惠回过神来,颔首回道:“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给奴的东西,太多了,太好了。奴受宠若惊。”
许安泽淡然一笑:“你当得起。只是你嫁过去,少不得要受些委屈。那郭府九小姐,本就不是好相与的。仗着自己家世,难免在府中会横行。我那六弟自然是不肯得罪郭太师的。”
赵惠点头:“是,奴小心应对便是。定不会让殿下与皇后娘娘操心。”
许安泽轻叹一声:“你不会怪我吧?”
赵惠停了脚步,低着头:“殿下何出此言?”
许安泽走向前去,靠近赵惠,站在身后,轻声道:“我的太子之路走的太艰辛,这些年你跟在母后的身边,窥见一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现在我想要继承王位,就必须得到武将们的支持。而我的六弟许安归,就是这其中的关键。”
赵惠猛然抬头,她从未想过许安泽会同她说这些与朝政有关的东西。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能愣愣地看着前方长街之上的青石板。
“赵惠,我知道你倾心于我。就是因为知道,才让你去。”许安泽顿了顿,停了许久才道,“我已经没有信任的人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位置上坐的越久,心越孤独。我希望有人能够理解我的难处,在外也处处帮衬着我。”
赵惠声音有些颤抖:“太子妃贤良淑德,殿下一向对她敬爱有加。难道……她从未进入到殿下的心中吗?”
这一句话问得许安泽心中一酸。
此时苍穹之上,最后一批南下的大雁掠过头顶,唳声鸣叫。
许安泽仰头,看着那群大雁,许久才道:“她,终究身世太过敏感。我不敢,也不想是她。”
赵惠在赵皇后的身边时间不短,接触许安泽的次数不少。
今日的许安泽,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寂寥的话语,无力的轻叹。
她虽然没有回头去看,但是能感受到许安泽的言语之中的疲惫与胆战心惊。
他在这里,与她开诚布公,真心相待,是为了暗示些什么?
赵惠总觉得自己能听懂他的话,却又觉得听不懂他这话。想接着这话说下去,给他一些承诺,却又不敢接这话茬,给他承诺。
她自己要去的地方,也是一个虎狼之地。
她要首先有自保的能力,才能够有保护别人的能力罢?
赵惠心中几番思量,终究是没有回话。
许安泽见赵惠没有回答,便道:“走罢,不要叫母亲等久了。”
这长长的宫道,除了方才那一群大雁的唳叫声,便只剩下寒冬的静冷,再无其他活物玲珑气息。
赵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这一路都在回想方许安泽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