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齐齐看向大桥。
我(慌乱摆手):别看我,我不会跟你们剧透的。
第39章 ◇
◎一叶障目◎
八年前以强硬的手段逼着军阀望族退出东陵的政局, 成就了他的太子之位。
八年后的今天,又想以强硬的手段逼自己的六弟替自己卖命,成就他的帝王之路。
这样强硬而又霸道的手段, 真的能够保护他一直走到最后,翻越那峰岭, 带他看到那山后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窥见的瑰丽之色吗?
他为了眼前这个人, 这些年来一直心甘情愿的当一个活跃在许都的书法大家。
不要官职,不图大利。
隐藏在这腥风醎雨的许都, 为他筹算天地,真的能够护得了他一世长安吗?
许多思绪在何宣的心中掠过,如同冬日寒风碰触绿水,绽开了无数冰花,刺冷得让人不敢多想。
何宣深知许安泽内心的忌讳与偏执,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劝不下来了, 只能深深一拜:“殿下, 草民今日来给太子妃送书帖……书帖已经送到了。若是太子妃喜欢这幅书帖, 改日草民再多送两幅过来。”
许安泽见何宣有了拜辞之意,也不挽留。
毕竟今日这事, 是不欢而散。
何宣一个连臣都不算的草民,居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以以下犯上之罪打入天牢了。
许安泽没想到,这跟了自己许多年的人, 跟那个坐在御书房里的人一样, 从没有真正的相信过他的能力。
何宣到底还是同别人一般认为六皇子许安归才是那个天选之人,哪怕他许安泽成为储君八年, 也不及许安归万分之一。
不然今日, 何宣为何会有如此之语?
在外的敌人那么多, 他不问四皇子许安桐,不问十六皇叔许景挚,偏偏问的是六皇子许安归。他詹事府的首席谋士担心的居然是那个在朝堂之上毫无根基的许安归!
这叫许安泽心里如何做想?
许安泽极其擅长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他虽然恼怒,但终究需要何宣的智谋,只能若无其事地回道:“多谢先生的书帖。太子妃一向喜欢先生的书帖,跟我说了好久,想要去先生的学堂去听一听书法大家的讲学。哪日先生在看见我与太子妃坐在课下,千万不要惊讶。”
何宣一副淡然之色,只是缓缓应承:“是。”
他知道,今日多话,定是让许安泽恼了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得多么的不知轻重,但居安思危,从古至今的帝王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既一心一意辅佐太子,那便应该尽到一个谋士的职责——不仅仅要在太子需要他的时候出谋划策,也要在太子膨胀自喜的时候给以警醒。
许安泽今日寻了个由头找了何宣来共商许安归病重这件事,不想居然是这种不欢而散的收场,让他很是不舒服。
何宣说话,一向讲究方法,甚少像今天这样直截了当的谏言。
许安泽虽然气恼这何宣说话不知轻重,但是也不是一个狂妄自大之人,总归是听进去了一些。
可正是因为听见去了,才会如此焦虑。
待何宣离开了东宫,许安泽靠在书房椅子上,愣愣地望着冬日新出的日头,觉得那湛黄色的光有些刺眼。
便抬手,挡住了那片光明。
但是他发现,无论他怎么把手指并拢,总会有那细如蛛丝的光,穿过他略显粗糙的指缝,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耀着他的眼。
他又动了动手,把指缝的地方向上移,直到掌心挪到眼前的时候,那些刺眼的光才被遮住。
许安泽郁闷的心情瞬间变得好了起来——看吧,只要我动一动手,哪怕是万丈光芒,都要在我眼前没入黑暗。
但,这愉悦的心情没有维持多久,许安泽的脸色就变了几变,然后猛地放下手来,把桌上的砚台笔墨一概扫到了地上。
书房里传出一阵东西砸乱的声音。
守在书房外伺候的內侍听见里面响动,立即吓得腿一软,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太子殿下!您怎么了?需要奴进去伺候吗?”
此时,许安泽的脸已经变得扭曲,极度地愤怒让他面目狰狞。
但是在房门响的那一瞬,他那扭曲的脸,瞬间就那么变得如同平日一般带着浅浅温和的笑意,就连声音也平静如一湖春水:“无事,撞掉了一些东西。一会再来收拾罢。”
“是。”
门外的內侍见许安泽回话如常,并没有多想,又老老实实地站了回去。
许安泽看着那些被打翻在地的砚台笔墨,喃喃道:“一叶障目……难道我真的是被一片树叶,遮蔽了心智?那许安归诈病拖延时间,其实……是另有所图?!”
许安泽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地上那一片从砚台里泼出来的墨迹,眼底里也印上了那无边的黑色。
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许安归心中正在盘算着什么,但是……
许安泽的下巴却缓缓下收,眼睛越睁越大,眼底的冷光越来越盛。
当那冷光完全绽放开来的时候,他的嘴角挂上了邪魅的笑意。
骨节收缩的“噼啪”声从许安泽的手上传来,他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早就攥在了一起。
指甲根根嵌入掌心,烙下了几道伤痕。
指甲缝里早就血肉模糊。
许久,许安泽才平静下来,松开双手,缓缓地对插入袖,幽幽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心中暗道:既然你早有打算不肯告诉我……那我便去逼你一逼,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本事让我如此在意!
*
御书房内,东陵帝君看着手中密报,亦是满眉满眼惆怅与担忧。
邹庆见帝君如此,连忙唤来在御书房外伺候的小监,给帝君上了一杯安神茶。
帝君抿了一口,扣上茶盖,缓缓道:“安归是病了。”
邹庆寻思了片刻道:“这就难怪了,六殿下既然是病了,少不得是要拖些时日。陛下这下可以放心了,知道六殿下到底是为何推迟了回都。”
帝君看见邹庆如此说,冷冷一哂,道:“你看他离家出走的这八年,在北境壮得跟一只牛一样。怎么只是到南境打了一场仗,便病的几日下不了床?”
邹庆愣住了:“奴才不明白……”
帝君随手拿起一个奏折:“安归这病,病得蹊跷。”
这句话一出,邹庆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三个可能,但是他怎么敢随便把自己的猜测表露出来,他只能假装一知半解的回道:“陛下的意思是,这六殿下的病,不是因为身子不好,而是因为旁的什么?”
“你说这旁的,会不会是……”
帝君的话还没有说完,邹庆立即跪下:“陛下!只是揣测毫无根据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帝君冷冷地看着邹庆。
邹庆立即磕了一个头:“陛下心中所想,并没有真凭实据。这件事还要等到六殿下回来问一问清楚才能知道。陛下这些年头疼的越发厉害,而且越发的频繁了。御医都说陛下您应该多休息。奴才觉得,那些多想无益的事情,陛下还是少花些心思,以身体为重才是真的。”
邹庆跟在东陵帝君身边伺候了几十年,一向谨小慎微。今日冒死打断帝君天子的话,其实也是为了君上着想。
这些年太子虽然嚣张跋扈,有阶跃之心,但在明面上还是一个重孝道的皇子。知道手足相残,最难过的莫过于他们的父亲。
许安泽这些年当太子,虽然有打压皇弟势力。
但,从未下过杀手。
邹庆就是因为把太子这些年做的看在眼里,今日才敢如此放肆。
其实帝君又何尝不知?
许安泽虽然这些年变得越发猖狂,但终究对自己的那几个同父异母的皇弟下死手,最少太子的几个皇弟都还活得好好的。
东陵帝这些年在政事上力不从心,再加上有恶疾缠身,心情终日郁闷。但凡有事,都忍不住的会往许安泽身上靠。
只是这邹庆说得对,毒害皇子这件事罪名太大,若是没有真凭实据,真的不能如此下定论。
哪怕是天子,也不可以信口雌黄。
邹庆到底是跟在他身边而老人,许多事心中敞亮得很。
“起来吧。”东陵帝抬抬手,“孤又没有怪罪你,你又何必如此惶恐。”
邹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奴伺候陛下几十年,仰仗着陛下的福泽活着。陛下安好,奴才能安好。老奴虽然不中用,但总还是跟着陛下这么多年,多少知道这流言蜚语得厉害。这御书房里里外外那么多扇窗户,不是老奴一个人就能看住的啊!”
东陵帝不言,只是盯着手中的密报许久,然后看向邹庆。
邹庆立即心领神会的把边上的一根烛台搬了过来。
那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密报就那样化作灰烬。
*
许都的冬日就这样缓缓地进入了腊月。
北风变得更加寒冷。
刮了一夜,早起漫天晨雾,周围一切变得越发寒冷了起来。
民居里的孩子们都赖在床上不肯起,需母亲去一个一个抱着哄好了,才肯展开自己的手脚,穿上厚重的棉衣。
郭府的下人们口里哈着白气,把最后一盆采购的肉菜从后院搬进府中。
前门的马车已经套好,郭睿明扶着郭太师,上了马车。
片刻之后,被冬日寒气冻得生脆的木轮“吱吱呀呀”的旋转起来,向着许都皇宫行去。
车上,郭睿明把准备好的毯子轻轻地放在郭太师的腿上,然后把手炉递了过去。
郭太师接过来,闭目养神,身子随着马车晃动的节奏一起晃动。
郭睿明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压低了声音:“父亲。”
郭太师嗯了一声。
郭睿明忙道:“昨夜中书省接到了北境刘刺史的奏报。”
第40章 ◇
◎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