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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夏夜,可是整个许都,就是在这样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夏夜里彻底变了天。
    翌日,早朝之上,邹庆公布了东陵帝病重的消息之后,朝堂之上便有人立即上前请三公主持早朝。
    现在太子薨逝,东陵帝病重,朝堂之上只有许安桐一个亲王。他有官品在前面压着,轮不到三公说话。解和与郭怀禀一起告知诸位大臣,不如这国事暂且由清王许安桐监理。
    这话一出,朝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官小的不敢说话,官大的几乎全部被许安桐威胁或者收服,等着站队。
    解和提议由三公、朝廷六部、大理寺、御史台主管官员来举手表决。
    见众臣无异议,便自己先举手,后面紧跟着郭怀禀也举起了手。
    工部尚书李涵马上要与许安桐结亲,这时候自然是六部里面第一个表态的。
    刑部侍郎赵文斌代表刑部举手同意。
    吏部侍郎宋谏看了一眼郭怀禀,又看了看许安桐,许安桐从南泽归来,述职的时候条理清晰,南境政务处理有条不紊,再加上他曾去之番,算是做过基层官吏,这样的人确实可以暂时监国。再者郭怀禀已经举手同意,宋谏再三思忖也举起了手。
    户部尚书郭睿明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礼部尚书霄请从礼法角度思考,现在太子薨逝,陛下病重,朝中只有许安桐一个皇子,且许安桐精通政务,理应由他监国。霄请也毫不犹豫地举手表示同意。
    现在朝廷三公,只有临太傅不在,没有表态。六部里面有五部都支持许安桐履行监国之权。其中在侍郎、郎中位的东陵帝的人也因为东陵帝病重,不敢说话。
    站在朝堂右侧以江狄为首的兵部全部都冷眼看着这一场做给他们看的戏,闷不吭声。在这种压倒性的优势面前,他们说什么都是徒劳。
    难不成许安归现在能杀回来,许安桐一决高下?
    江狄气不过,许安桐这是乘人之危,夺取帝国政权!可他不能发作,整个兵部都不能说话,因为前线许安归的补给线还握在许安桐的手中。
    如果连户部尚书郭睿明都支持许安桐监国的话,他们就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许安归添乱。
    就这样,这场早朝,在解和与郭太师的主持下,确定了由许安桐暂时监国,全权处理朝政。
    下了早朝,江狄回了兵部官署,石武跟在后面,气愤道:“哪有这样的事情?我们殿下在外面出生入死,清王在这里渔翁得利?!”
    “你声音小点!”江狄回头狠狠地瞪了石武一眼,“眼下朝廷就是这么个局势,安王殿下帅兵在外,朝廷一天之内逢生变故,我们无力回天,你少说两句!”
    “怕什么!”石武脑子不转弯,直言道,“大不了打退了乌族,安王殿下帅兵再打回来,夺了这皇位不就行了!”
    “你!”江狄一拳砸到石武脸上,怒道,“你给我闭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石武挨了揍,捂着脸,闷闷不乐。
    江狄把石武拉过来,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少给安王殿下惹事!眼下清王是依照国法监国,他有处置任何人的权力。只要安王殿下对这事稍有不满,有起兵的意图,清王殿下就能发敕令,给安王殿下按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到时候,即便是安王殿下有战功,也无法名正言顺!”
    石武沉声道:“我就是替安王殿下不平,出生入死卖命的事情都是殿下去干了,清王就是在朝廷里卖卖嘴皮子,就能监国……这……这根本不公平!这不仅我气氛,兵部哪个能想明白?!”
    “想不明白也要想明白!”江狄怒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安王殿下现在在前线,物资紧缺,倚着朝廷调配的物资打乌族呢!若是现在兵部闹事,清王趁机卡了前线物资,那才是真的要安王殿下的命!你忘记当初殿下把我们留在许都,是为何了?”
    “殿下怕后方有人作乱……乱了物资补给。”石武道,“我们这样不做声,难道清王就没办法要安王殿下的命了吗?”
    “最少在明面上,清王殿下是不敢的动的。”江狄长叹一声,“安王殿下不在,百晓不在,季公子也不在,许都又是现在这个局面,我们需要一个明白人帮我们指后面的路啊……”
    “不如写信给安王殿下,让殿下拿个主意吧?”石武问道。
    江狄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答应。
    *
    岩州城外乌族已经撤回大营。
    百姓自发捐来的物资,已经全部登记在册。百姓送来的粮食想要养岩州城这五万将士,是杯水车薪。
    可是他们带来的感恩之心,却是一副最好的强心剂。差点就被乌族打怂的东陵将士们在这几日又重新振奋起来。
    许安归睡了两天才悠悠转醒,他一醒,就看见季凉坐在矮桌前看着藏息阁来的信,愁眉不展。
    他坐起身来,听着外面的动静。
    季凉察觉他醒了,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乌族退兵了?”许安归看向帐篷小窗。
    “退了。”季凉继续低头看着藏息阁的信。
    “师兄来了吗?”许安归又问。
    “没有,”季凉说,“藏息阁的消息,说师兄车队距离我们还有三百里。最快也要五天的时间。”
    “没来为什么外面那么吵?”许安归站起身,从小窗朝帐篷外面看了一眼,看见许多百姓在军营里。
    “百姓听说我们缺少守城物资,以为我们缺粮,就把自己的口粮带来了。”季凉一边说着一边让外面的人来摆膳。
    许安归太困了,睡了两日,现在醒了只觉得饿得心发慌,饭菜还没摆好,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问道:“最近许都有什么消息吗?”
    季凉听他问许都的事情,便也不瞒着,回道:“今晨飞鸽传书,东宫前夜大火,太子被烧死了。昨日陛下早上又忽发重疾卧病在床。解和与郭怀禀一力推举你兄长监国,六部里面有五部已经同意,只有兵部尚未表态。我若想得不错,江狄的信很快就到岩州了。”
    许安归把嘴里的糕点吃完,又在桌边坐下,一言不发地夹着肉,吃着饭。
    “寒期起既然已经查到了那块布的由来,太子早死晚死都是死……”季凉若有所思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许安桐监国之后下的第一道命令是让礼部以国葬之礼,厚葬许安泽。他居然会让一个外族血脉顶着许家的名字,进入皇族宗祠。”
    许安归沉声回道:“没什么想不明白的,兄长想要监国,就需要赵皇后的支持。太子在朝经营八年,其党羽不止表面上那几个人。他给太子留下.体面,就是给赵皇后留个体面,就是给父皇留体面。许安泽人都死了,不过就是给个名分而已,兄长不会跟一个死人争名分。”
    “可这样一来,他要如何收回兵权呢?”季凉想不明白,“朝东门事件,一直是军门与朝廷之间一条裂缝。许安泽死了,这事还没翻案,军门与朝廷之间依然有嫌隙,他依然没有军权。他想要那个皇位坐得稳,不需要军门的支持吗?还有,许景挚在许都什么都没做,几乎是看着许安桐得到了监国之权,他到底在想什么?”
    许安归把嘴里的饭吃完,放下手中的碗,平静地看向季凉:“你就那么不喜欢兄长当皇帝吗?”
    季凉张了张嘴,自知话说得重了些:“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吃饱了。”许安归推开碗筷,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帐。
    这是季凉第一次见许安归生气。
    他生气的时候,脸上惯有的温和变成了冰寒,拒人以千里之外。
    那是他的亲哥哥,在他心里的分量不亚于北寰羽在季凉心里的重量。若是许安归这样毫不留情地指责北寰羽,恐怕季凉也会如此生气愤怒吧?
    季凉看着许安归生气,自己也很生气。
    许安桐的心思昭然若揭,下一步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许安归手上的兵权。
    他现在有监国之权,朝廷六部有五部攥在手上,他想做什么证据,做不到?他要栽赃陷害许安归拥兵自重,给许安归按谋反罪名简直易如反掌。
    她不过就是说出了实情,许安归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
    莫名其妙!
    季凉一脚把一个团子从床榻上踹了下去,气得拉着被子捂住头。好一会她才把头从被子里冒出来,喃喃自语道:“我知道说重了,那你也不能就这样走了啊……”
    这几日许安归都没有来找季凉,寅时上操,一日三餐都在军营里跟将士们一起用。
    前厅议事,季凉也好几天没有出现。
    平日里只要许安归在军营,就会住在季凉的营帐。这几日许安归都按时上操,几乎跟将士们吃睡在一起,军中又是流言四起。
    有人说,许安归只是利用季公子击退乌族,如此英勇的皇子,怎么会有龙阳之好?
    有人说,他们就战场的事情意见不合,这才闹了矛盾。
    更离谱的传言,安王殿下看中了百军师,季军师闹气,这才不出营。
    但季凉带着新兵器在城墙上击退乌族这件事,让整个岩州储备军营气势大盛。他们坚信,只要有了新兵器,乌族再来也不过就是变成血沫。
    不仅岩州储备军是这么想的,就连乌族大狼主听了步和与林严城的回禀之后,也觉得东陵有此等大杀器的情况下他们再强行出兵,很可能会兵败如山倒。
    兵败倒是次要的,打不了退回北境草原荒漠休养生息之后可以卷土重来,可若是士气一蹶不振,即便是卷土重来也不可能再有如今的成就。
    一时间乌族军营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所有从岩州战场回来的族人梦魇加身,他们亲眼看着自己兄弟在那些杀器前灰飞烟灭,他们无能为力。
    若是他们以后要面对的是那种新型且没有情报的武器,要填进去多少人命才能查清楚那种东西的底细?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再撤兵的这段时间里,一次又一次的占领了他们的梦境。
    他们不敢睡,一睡就看见在身边被炸成血沫的族人。
    岩州城的那些巨大东西,到底是什么?
    乌族人没有见过,没有打过,更不知道。
    大狼主账内气氛也是如此。
    大狼主向林严城再三确认了城墙上的东西是那个鬼策军师来了之后带来的,又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难怪公子季凉给他们的第二个锦囊是撤兵。
    确实,如果季凉手上一直都有这种大杀器,一直没有用,任何人与他为敌,几乎都没有胜算。
    鬼策军师没有国家,没有效忠的对象。任何人都可以以某种利益让公子季凉为他们效命。那种利益可能是金钱,可能是一株稀有的药材,可能是一个消息,甚至有可能是一个人。
    大狼主缓缓抬头,他不知道这次东陵六皇子许安归花了什么代价,让那个鬼策军师站在了他那边。但他知道,这次他们真的不能再继续向前了。
    大狼主沉声道:“再没有摸清楚那个武器之前,我们可能要暂且撤兵了。”
    “狼主!”
    “狼主!”
    “大狼主!”
    营帐内的将军们一听大狼主又撤兵的打算,纷纷出声表示不解。
    “大狼主,我们已经打到这里,备战五年,还误了今年春耕,我们族人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为何要撤兵?!我们的狼崽子们不怕死!”其中一名大将站起身,抱拳单膝跪下。
    大狼主望着他:“我们的狼崽子是不怕死,可是不能平白无故地死在这种地方。面对对面的新式武器,我们没有任何情报,也没有任何胜算。我们从来都自诩我们比东陵人要强壮,可为什么我们如此强壮却始终都无法攻入东陵呢?”
    这话问得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乌族人一直都觉得东陵人长得瘦弱,不如乌族人健硕,可乌族起兵开始到现在也从未真正的动摇东陵根本。
    先帝许渊在的时候,就是戍守北境,可以说与乌族是宿敌。可乌族每次与东陵打仗,吃亏无数,甚至被东陵一再逼退。
    所有人都被问得不说话。
    东陵叛将林严城知道这话答案,他道:“因为乌族人认为东陵人狡诈的那些属性,其实都是智慧的结晶。自古以来都是强者磨爪,弱者磨智。东陵知道自己军队的弱点,所以在军备研发上面投入了很多精力与人力。东陵前任兵部尚书北寰翎,在兵部的那几年里,励志研究各种奇门遁甲。他们拥有无数我们无法理解的兵器与技术。今日我们所遇见的,恐怕就是当年北寰翎还在任的时候尚未研发完成的兵器。如今许安归担任兵部尚书,他对我们乌族知之甚多,针对北境专门研发兵器也无不可能。”
    大狼主赞同地点点头:“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如此强悍,却仍然拿东陵束手无策了吧?他们利用自己的谋略,智慧获得了与我们正面一战的资本。承认对方强大这件事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我们一直狂妄自大。我们撤兵不代表我们害怕,而是我们需要重新审视我们自己的军队。以东陵现在的国力,根本无法支持北伐深入我们的领地。在这期间,我们需要找到一种解决我们冬日寒冷族人受苦挨饿的办法……过去我们以为发动战争,掠夺资源是最好的办法,但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出路也不一定。”
    林严城从心里敬佩乌族的这位大狼主,他魁梧、勇猛、有智慧并且心系族人。
    他不是一味地想要靠战争、靠掠夺解决问题,他其实还有更多的想法。
    乌族众人从大帐里面出来,各有心思。乌族的将军们一向看林严城这个外族人不顺眼,可他们不能否认他们是靠着林严城的谋划,才攻到岩州城来的。除了在大狼主面前,他们根本不与这个外族人说话。林严城也不在乎他们有没有把他当做族人。
    步和不能忘记许安归那日给他的屈辱,眼看着大狼主想要退兵,他自然心中不快,虽然从大狼主营帐出来,但他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他落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他们远走越远,当即又转身,回了大狼主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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