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在油绿树梢上刚盛开不久的红花在微热的朝阳光线照射下突然坠落到结冰的河面,坠落的力道让河面微微裂开缝隙,鲜艳的红花汲取些许冰水后绽放到极致,像在冰原上开出一朵花的奇异画面吸引咏心的佇足。
咏心习惯每天在天空还未完全明亮前出去晨跑,沿着查尔斯河跑一圈,在晨跑过程中边跑边收听世界各国的新闻,以便掌握世界脉动,跑完后便返家洗澡,再亲自做早餐,然后翻阅各家报纸记录重点摘要,接着更衣,准备到校,到校工作后不到天黑绝对不会回家,日復一日,从家中到学校,再从学校到家中,白天黑夜,黑夜白天,如此反覆循环,在别人看来她的生活既单调又乏味,但她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她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情。
在她感叹造物者的神奇时一股清甜香味窜入她的鼻息让她发现其他人灼热的目光,她顺着目光看过去只见着墨镜的红发女子对她扬起了迷人的微笑,那个笑容让她想起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她恍神地想,会是同一个人吗?
还没等咏心细想红发女子就跑开了,咏心看着对方穠纤合度的好身材,跑起来像猎豹一样相当具有攻击性就有些心惊,随即有些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
咏心摇头挥去这个有些怪异的感觉,每天晨跑的人不只有她,男女老少各年龄层皆有,可她今天怎会单单注意到那个红发女子呢?或许是因为以前从来没看过吧?而且跑这么快也不怕跑到最后气力放尽?她觉得跑步就是要慢慢跑,才能用感官好好享受沿途的风景,就像是此刻结冰的查尔斯河在远方晨曦撒落大地之际熠熠生辉,彷彿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般璀璨夺目。
分心的咏心没注意脚下有石头就被绊倒,膝盖破皮流血,很快渗出黑色布料,她忍住痛意让自己慢慢地移动到路旁,以免阻碍到别人,正当她思索该如何是好时她又闻到那股香味,从鼻沁入肺,最后到心,她想她会记住这个味道一辈子,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出于某种预感。
在咏心又将失神之际她看到刚才跑远的红发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蹲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替自己处理伤口,手法相当俐落,包扎的伤口看起来很专业。她想为什么这个女人会随身携带药品?难道她以前也受伤过?
在咏心胡乱想着时一辆车突然急踩煞车,车上的人慌慌张张地跑了下来,「大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会受伤?快点,快点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妻鸟手忙脚乱地想把咏心带上车,咏心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拉了拉妻鸟,「我没事,没事的,这位小姐帮我处理好了,不要紧的,放轻松好吗?」
「还是到医院检查吧!要是破伤风就不好了。」
「我觉得那位小姐处理得很好,不会有事的。」
正当咏心想和红发女子道谢时才发现人已经不在了,只有空气中还飘散着些微香气证明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妄想,她低头看看自己的伤口有些失神。
结果妻鸟还是坚持将咏心送到医院检查,确定没事后再载咏心回家吃早餐、换衣服,之后才去学校进行每月一次的日本文化讲座。到学校后妻鸟相中一个车位,准备将车开进去前就有辆bmw限量重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瞬间抢走了车位,车主还故意还发出震耳欲聋的引擎声,挑衅的意味十分浓厚。
妻鸟看得火气很大,咏心则看到那位车主慢条斯理的关掉引擎,背着阳光站立,拿下全罩式安全帽后一头鲜艳的红色长发随风飘扬,是女人。
那女人身高约168公分左右,身高比例很好,身材也很好,前凸后翘,身着黑色亮面皮衣搭配超短黑裙,脚上则套上及膝黑长靴。转过身后发现她留着一头整齐的瀏海,一张瓜子脸,搭配超大黑色墨镜几乎盖住整张脸,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想法,只有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发现了有趣的事情。另外,她的两耳穿了许多耳洞,戴上各式各样的耳环,脖子细长,侧面有玫瑰刺青,打扮相当惹火,重点是她身上那股水果的甜香再次吸引到咏心的关注。
妻鸟开车门下车,怒气冲冲地挡住女子的去路。
「抱歉,这位小姐,这个车位是我们先来的,请你移开你的车子。」
「这个车位有写名字吗?」
「是没有,但有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来停车时这个车位还是空的。」
「你这是歪理!」
「歪理还是个理。」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妻鸟知道自己讲不过,打算搬出身份来吓人。
女子听到妻鸟这么说时往后看了看咏心,扬起笑容,「不知道耶!」
「我们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物,你如果识相就马上把你的机车移开。」
「恐怕不行喔!因为我上课要迟到了。」
「就你迟到重要吗?」
「其他地方还有车位,为什么一定要停这里?」
咏心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似乎勾到什么东西让她重心不稳往前扑去,在惊恐之际正好被红发女子接到,她抬头发现女子的笑意更浓了,还有那股香味,让她不自觉地脸红起来,赶紧站稳自己的步伐以及拉开和那女子的距离。
「大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脚还在痛呢?」
「没事,我们将车停到别的地方就好了。」
「明明就是这个小姐没礼貌抢了我们的车位,为什么要让步?」
「我的讲座要迟到了。」咏心只说了这句话妻鸟立刻明白她的话中涵义。
妻鸟看了看手錶,再瞪了红发女子一眼,便上了车将车停在其他的车位。
当咏心想向女子道谢今天早上的事情时女子早已不见人影,咏心悵然。
等妻鸟停好车后她们再一起到设计研究院,路上妻鸟还在抱怨刚才红发女子目中无人的行为,咏心只是保持微笑的听着,不做任何表示。
在咏心还未踏进教室前教室就挤满许多学生,相当热闹,等到她一出现学生们立刻鸦雀无声,她早就习惯自己成为聚光灯焦点,不急不徐地走到教室中央准备上课,妻鸟则到附近上课。教室里有上课前就请人从家里搬了一台雨点箏,是日本传统音乐中重要的一项乐器,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接受训练,演奏起来和专业的相差无几。学生们都对这个乐器相当好奇,她今天要讲授关于日本的音乐,除了利用投影机拨放影片讲解,也会亲自演奏几首曲子给学生聆听。
「这个乐器叫做箏,长度大约180公分左右,有13根弦,弦由13个可移动的琴柱架着,演奏者可根据需要移动琴柱的位置来调音。演奏时要以拇指、食指、中指戴上拨子拨动琴弦来演奏。待会我演奏几首曲子,让你们听一听。现在……」
在咏心侃侃而谈之时她似乎又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刚抬头就看见一名红发女子从教室的最后面优雅地走进教室,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迟到的从容模样,她没有戴墨镜,但咏心还是看不太清楚她的面貌,因为彼此距离有些遥远,。
「大家都很清楚樱花是日本的国花之一,樱花不只是日本的象徵,也代表日本人的精神,日本有一句谚语说:『花数樱花,人当武士。』意即花以樱花为第一名,人以武士最优秀。樱花的花期短暂,盛开到最美丽的时刻瞬间凋零,其惊鸿一瞥的生命展现与武士不畏惧死亡的精神相互辉映,所以,日本自古以来便相当推崇樱花和武士道,两者完整展现了日本人的生死观「以死求生」。」
咏心走向日本箏,「接下来我弹一首日本古谣《樱花》。」
「这首民谣创作于江户幕府时代晚期,是为儿童学习日本箏而做的,全首只有五个音阶,相当简单。」咏心边弹边道,神情专注,仿若画卷中的美人。
咏心演奏完后又连续演奏了《樱花变奏曲》、《樱狩》、《西行樱》、《樱川》和《山樱》等几首曲子,学生皆报以热烈的掌声,然后吵着要咏心教他们演奏,咏心看了看举手的学生们,其中还有那名红发女子。
随着红发女子越来越逼近,面貌越来越清晰时咏心的心跳也莫名的加速跳动。咏心这次才真切地看清红发女子的真实面貌,细瘦的瓜子脸配上修剪整齐的瀏海,瀏海下盖着一双柳眉,双眼皮下有一双灵动的水汪汪大眼,小而精美的鼻梁,一张樱桃似的鲜艳小嘴微微撅起,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个儿看。
咏心感觉自己此刻好像赤裸着被人观看,她的小心机被人察觉到了,在红发女子面前咏心莫名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藏不住似的。
红发女子端坐在椅上,咏心让她在右手大拇指、食指与中指戴上义爪,再教她如何摆放自己的手,带着她的双手去拨弄琴弦,悠扬乐曲慢慢倾泻而出。
下课鐘声响起,咏心让学生们自由离开,红发女子仍坐在椅上盯着咏心收拾东西,她这才想到自己还没请对方离开,她面露温和的笑意。
「刚才,你弹得很好。」
「老师,你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吗?」
「喔,抱歉,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你没有其他的话想和我说吗?」
「对了,今天早上很谢谢你,我该如何向你表示谢意?」
「老师,你确定你今天早上遇到的人是我吗?」
「我很确定是你,你的香水,还有一头红发,相当特别。」
「老师,你谈过恋爱吗?」
「这是私人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
「老师,我可以和你谈恋爱吗?」
这句话终于引得咏心抬头注视女子,因为刚才她在忙着收拾物品。
女子站了起来,噙着一丝笑意逼近咏心。
「老师!」
咏心心跳再次加速,就连脚步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刚才问了你五个问题,你只回答了四个,还有一个你没有回答。」
咏心当然知道她哪个问题没有回答。
「老师,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很认真的。」
女子在咏心身上闻到一股香味,不是人工而是人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味道,闻起来十分舒服,女子眼睛睁得大大,大胆直视根本不敢对视的咏心。
「你只是在试探我。」
咏心刻意和女子保持距离,手里仍在忙着收拾,她觉得她必须这样做。
「老师,你觉得女人可以和女人谈恋爱吗?」
女子不依不挠地靠近咏心,虽然记忆有些遥远,可还是和以前一样闻起来是乾净、好闻的,令人有些想念,有些情难自禁。
「可以,因为爱不分性别、种族、地位、年龄、宗教……想爱就爱。」
咏心虽然没见过同性恋,不过,她认为同性恋和异性恋根本没有差别。
「老师,那你觉得你自己是哪种人?」
女子目光深深锁住咏心飘移的眼神,像隻老鹰般犀利,令人无处可逃。
「我是我,我哪种人也不是。」
「老师,你觉得我们之间有可能吗?」
「什么可能?」
「相爱。」
「你似乎很喜欢发问?」
「因为我对你很好奇。」
「我不知道,也许哪一天我会知道也不一定。」
「是吗?那我会很期待的。」
「也许不要有爱比较好,有了爱就会產生羈绊,以及种种爱恨情仇。」
咏心想起父母不快乐的婚姻关係,父亲的霸道与花心、母亲的怨懟与痴心,当初为了彼此家族权势所结合的一段婚姻让两人无法真心相爱,剩下猜忌与利用,令人心寒,也让她对于自己将来是否步入婚姻也有所迟疑。
「你也该离开了,你待会有课程要上不是吗?」
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一语不发的走进教室,将咏心的雨点箏收进专用袋后便向咏心行礼,「大小姐,我先将您的箏送回去。」见咏心点了头后才转身离开。
女子趁咏心发呆时冷不防地亲上咏心的脸颊,此景正好被下课赶来找咏心的妻鸟看到,妻鸟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妻鸟觉得内心的女神被玷污了,她忍不住握紧拳头,内心不停咒骂那个没礼貌的女人上万遍才能洩恨。
「你……?」咏心摸着刚才被亲吻的地方,一脸错愕。
「我叫杨松伊,你可以叫我leo,我是为了你才来哈佛的,老师。」
「杨……松伊?」咏心愣愣地复诵一遍。
「老师,记住我,我会让你爱上我的。」杨松伊相当有自信地说着。
「我该向你道谢的,今天早上……」咏心一直掛心早上的事情。
杨松伊将一张便条纸放进咏心的手里,「你可以打给我……约会,老师。」
「我想我该请你吃顿饭的,杨同学。」咏心看着那张便条纸。
「我很不满意你称呼我为杨同学,太生疏了,老师。」杨松伊故作生气。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咏心愣愣地被杨松伊牵着鼻子走。
「学姊!而我叫你老师,这样很好玩。」杨松伊笑得很纯真,像个孩子。
「大小姐!」妻鸟出声打断她们,然后硬是将两人隔开。
「你不是早上抢车位的那个没礼貌的小姐吗?」妻鸟的语气充满挑衅。
杨松伊只是微笑地看着妻鸟,她知道妻鸟是护主心切,「你好!」
「你不该道歉吗?原来你这么没有修养?」
「我还是那句话,在我停车以前那就是个空车位,我何错之有?」
妻鸟气得脸红,想出手赏杨松伊一巴掌前手却被咏心抓住了。
「angela,事情都过去了,没关係的。」
「既然我家大小姐为你说话,那就算了,只是希望你以后眼睛睁大点。」
杨松伊马上将眼睛故意睁得很大,引来咏心的笑声。
「杨小姐,我郑重警告你,你离我家大小姐远一点,我家大小姐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物,想要攀折不属于你的玫瑰花也要看你有没有能耐不被花刺扎到手,以免到时候满手是血却一无所获,最终还赔上自己,这就很不值得了。」
「angela,你说话有些过分了。」
「大小姐,夫人说大小姐只能和身份相当的人往来,其他人最好识相点,与他人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不要过分亲近,也不要找藉口骚扰他人。」
「所以你现在是在替母亲决定我可以和哪些人往来吗?」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忠诚地执行夫人交代的话语。」
杨松伊眼看咏心和妻鸟要吵起来了便开口:「这位小姐说得没错。」
「看来杨小姐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妻鸟笑了。
「不是我有自知之明,而是我觉得你说的话没有错,什么样的人就该和什么样的人来往,才不会动不动就吵起来,就像你和你家大小姐,你觉得你们很适合吗?你根本就不尊重你家大小姐,你只是拿鸡毛当令箭,什么话只要搬出你家夫人就如同圣旨,你家大小姐即使不想听也没办法,这让你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得寸进尺。美其名你都是为你家大小姐好,事实上都充满着你的私心,你认为到底谁该检讨呢?妻鸟小姐。」
被说中的妻鸟简直气炸了,恨不得撕烂杨松伊那张能言善道的嘴巴。
「也许如你所说我没有能力攀折这朵鲜艷的玫瑰花,但我就是喜欢这朵玫瑰花,即使要付出血的代价,我也愿意一亲芳泽,因为那朵玫瑰花值得我这样做。」杨松伊说话时直直盯着咏心看,火热的视线让咏心觉得有些莫名尷尬。
「leo,你在做什么?老师在找你。」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alice?知道了。」杨松伊回头看着走近并拍了自己肩膀的女人说道。
「老师,再见!」杨松伊将视线移回到咏心身上,笑得很美。
咏心,我终于再次来到你的面前了,即使你已经不记得我也没关係,以前的我你忘记也好,反正连我自己也不愿意想起,可现在的我定要让你刻骨铭心,因为这次的相会预告着我们会相爱,会在一起,你是我的,我爱你!
咏心看着杨松伊的笑容与很久之前的某个画面重叠,是不是她们曾经相识?要是相识她怎会没有记忆?还是说这只是某种错觉呢?
妻鸟伸手想拉住杨松伊,「喂!话还没说完,你不可以走,听到没有?」
杨松伊甩都不甩妻鸟,径自和alice离开教室,留下气急败坏的妻鸟和不太开心的咏心,咏心将东西拿了后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妻鸟在后面慌张地追着,边追边为自己解释,只是咏心的脸色越来越冷,最后妻鸟只好闭嘴。
在走廊的另一边松伊和alice也是一前一后走着,穿越一个又一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