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卑鄙?萧祁浓眉扭曲纠结了一番,这两个词汇仍经常困扰他,他翻着剑书,心思并没有在上头,这剑书他早已滚瓜烂熟,根本不需要翻阅。
「萧大哥,你最近公事很烦忙吗?」坐在萧祁身旁的苏映淅,忍不住开口问。
「为何这么问?」萧祁的眉头仍深锁。
「我爹公事烦忙,或是遇到难解的问题时,他的脸上也会有你这种神情。」
「哦?」他的表情透露了什么吗?他以为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我看起来,是有烦脑吗?」
「恩。」苏映淅发现好一阵子了,之前萧祁在苏府清松自在的神情,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不见了。
「映淅,你老实说,你有觉得,我是随便的人吗?」
苏映淅摇摇头。
「那,你觉得我...」这个词汇从小到大他还没有使用过,连说出来都会迟疑:「那你觉得我像是卑鄙的人吗?」
苏映淅再摇摇头。
「有人批评你?所以你难过了?」
萧祁勉强的苦笑一下,点头承认。
「如果是你呢?如果有人批评你随便又卑鄙,你会怎么做?」
「我?这问题放在我身上,好像有点不适合,因为我认识的人就仅限于苏府,不像你见多识广...。」苏映淅很认真的思考:「不过,我是觉得,如果是我不在意的人,我也没必要去理会,可是,如果是我在意的人,那我就非得问清楚,说的这么难听到底是为什么。」
是阿!说的这么难听,到底是为什么,他也很想知道,可是,令他更烦心要紧的还有一件很棘手的事。
「逃避不是办法,我爹常说,面对它,解决它,放下它,我虽然帮不上你的忙,可是,我觉得这应该是有甚么误会吧!我认识的萧大哥,不随便也不卑鄙,是我敬佩的人呢!」这是苏映淅由衷之言。
「谢谢你,映淅,我会找时间解决这件事的。」萧祁心里有了主意,他非得单独跟她谈谈不可。
苏映淅转头继续观看苏映菱练剑,姿势动作的不到位,令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重覆,似乎每次失败都是她重新出发的机会,原先生涩的剑法动作,在她勤奋不怕出错的刻意练习之下,进而趋于敏捷流畅,几颗汗珠从她的额前滑落,濡湿了她的鬓发,她专注的神采耀眼迷人,浑身光华夺目,苏映淅笑着对萧祁说:「昱綺怕热都不来看,她应该要来的,她一直以为映菱会三分鐘热度,这次她要重新改观了。」
「恩,映菱勤于练习,进步神速,我以前没见过女子练剑,不知道女子练起剑法这么优美。」
「真的,柔中带刚,刚中带柔,我也觉得好美!」
苏映淅拿起一旁的蒲扇摇摆,大暑刚过,秋天就要来了,天气依然闷热,她们三人之中,就属昱綺最怕热,可是,敏感的苏映淅还是察觉到,最近昱綺心浮气躁的有些反常,她瞥了瞥浓眉微纠的萧祁,若有所思。
***
澄香裊裊,琴声瑽瑽。
晚膳过后,西边还微留着橘色的馀暉,回廊上已点起掛灯。
苏昱綺在房内弹琴,橘子皮架在烛火上烤,促成一室澄甜香,她正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那日清晨,萧祁温柔的模样,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就是他钟爱的女子,他的确有爹爹讚许的种种过人之处,但是爹爹却错估了一样,他不会视她们之一为唯一,他卑鄙的想享齐人之福,更甚着,他想三人都一概俱全。
男人虽拥有三妻四妾不足为奇,但她还是受伤了,那是她最亲爱的两个妹妹啊!
自小感情深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但,爱情是可以分享的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她不相信,因为如果可以,她的心就不会连呼吸都隐隐作痛了。
倏然,房门被推开,打断了她的思绪,萧祁迅速的将房门锁上,这时间是飘香阁的三个丫鬟的用膳休息时间。
「怎么是你?」苏昱綺吃惊,又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包括想念:「你出去,为何擅自进来我的房间?」
萧祁走进她,脸色阴沉,眼中带着一抹忧愁,双唇紧闭。
「你要躲着我到甚么时候?」他低声问。
「谁躲着你?我为何要躲着你?」她口是心非,视线落在琴上,长睫休憩在白皙的脸上,嫵媚动人。
「你真有本事。」他压低嗓音,语带讽刺,生气她我行我素,竟可以不顾安危,随便外出去大街上,却一再躲避他。
「你说什么?」苏昱綺仰起她白皙的脸,黑瞳水汪汪的。
「不要故作纯洁。」她越有吸引力,他就越焦躁不安,理智也就离他越来越远。
苏昱綺离开她的琴,站立与他面对面,她立刻感受到他紧绷的气息。
「故作纯洁?你凭甚么指控我?」
「随便?卑鄙?那你又凭甚么这么说我?」
两个人对恃僵持互不相让,几乎快贴在一起,愤怒像一把火,燃起来就难以熄灭,望着她盛满疑惑,丝毫不减美丽的眼眸,萧祁讶异自己在这种时刻,居然只想拥抱她。
「我会这么说是因为...是因为...」她说不出口,她害怕他对她们三人一视同仁,她撇开头:「如果你是来找我吵架的,请你离开。」
「我从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是想问你,为何我在你眼里这么不堪?」因为她,他嚐到痛苦煎熬的滋味,他霸道的揽住她的腰,眼底的几分憔悴,胸怀里的热度,让苏昱綺差点软化在他怀里:「你这样让我很为难,万一是你,你让我怎么办…」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莫名其妙!」苏昱綺手抵在他胸前想挣脱他,因为更莫名其妙的是,她居然喜欢他的拥抱?这个想法令她不得不更积极挣脱他的怀抱。
萧祁则固定她腰身,制止她挣脱他,被他箝制的苏昱綺,毫不妥协使劲反抗。
「放开我!」她越是想挣脱他,他就越不想放开她。
她气极了,想举起手给他点顏色,却在挥下之时,手腕轻易被他握住,她情急之下只能骂他消气:「你真是混蛋。」
「我告诉过你,没人敢这样骂我。」几个字由他口中迸出,这种被她激怒的情绪,似水深,又似火热。
情绪高涨之下,萧祁将她逼靠在墙面,他的黑眸里,好似燃烧着两把火焰般,锐利而激烈,面对这样的他,苏昱綺除了惊惶意乱外,最多的情绪还是愤怒,她按揉着被他握疼的胳臂。
「你就是混蛋怎样?!」苏昱綺愤怒难平,也从没人敢这样凶她啊!可是说完后,她立刻后悔了,她想起她上一次骂他是混蛋的后果。
「很好,你会得到逞口舌之快的后果。」萧祁恶意的警告,大手紧紧钳着她挣扎的小手。
「放开我!」苏昱綺奋力扭动,想挣脱他,但他宽阔高大的身躯抵住她,使她动弹不得,灼热的气息包围着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在她血液里流窜,使她呼吸急促。
萧祁将他的唇落在她雪白的颈上。
「啊…不要…」她惊慌的张着小嘴喊着。
他吻的她不由自主的轻颤,她心跳紊乱,只有尽力的挣脱,挣扎中,她羞红了脸。
「不要乱动。」萧祁的唇在她耳鬓滑过,落在她的唇上,温柔带着掠夺亲吻着她,她身上淡雅的香气,让他陶醉不已,苏昱綺虚软着身子,只感觉到他灼热的唇,触发她全身火热,热的头昏,热的难受。
「住手,你快住手。」苏昱綺无从抵抗喃喃说道,平时的盛气在此时一一瓦解,她喜欢他的吻,也喜欢他的拥抱,可是她好害怕,害怕他也是这样对她的妹妹们...。
萧祁炙热的眼神,一瞬也不动的望着她,他是着迷了,他再度覆盖她的唇,这次却意外感觉到她的轻颤,他心中闪过一丝不捨,他抬头看她,她苍白着小脸,皓齿咬白了下唇,大眼中盛满泪水,她闭上眼,晶莹的泪珠沿着脸庞纷纷落下。
「不要…不要哭…」被愤怒冲昏头的萧祁,匆匆松开紧箍她的大手,她潸然泪下的模样,足以让他手足无措。
「对不起…」萧祁望着自己的大手懊悔自己使力不当,习武持剑惯了,这力道对她来说太粗暴,他深刻反省,后悔他以男子先天上强壮的优势掠夺她的骄傲,他并不想这样,可他只要想到她也许是七皇子喜爱的女子,他就发狂的无法沉住气。
「对不起,你别哭,对不起,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萧祁没谈过感情,他首次放下顏面哑声再三道歉,然后他语带命令说:「拿掉你的耳环,我看一下就好。」
苏昱綺低头不敢看他,她感到孱弱的自尊正赤裸地呈现在他面前,泪水不听话的一再落下,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对她,也不明白究竟为何要拿掉耳环,她只知道她就是无法推开他,她抬起使不上劲的手,将双耳的耳环缓缓取下,幽幽的闭起双眼靠在墙上,她实在不想在他面前哭,她觉得很丢脸,但是和他所有的不愉快,都让她委屈的想掉泪。
萧祁轻触着她圆润白净的耳垂,松了一大口气,她的耳垂细嫩无一瑕疵,更没有七皇子说的硃砂痣,他心中稍微落下大石,自责自己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跟她吵架。
「昱綺。」他低喊着。
她闪着长睫,睫上还沾了些许泪珠。
「昱綺,不要躲我,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萧祁拨弄着她微散如丝的黑发。
苏昱綺默默无语拭着泪,充满雾气的视线落在他的衣襟上,她不懂自己为何不厌恶他,不懂自己为何不逃开他深情的注视。
他浓眉微锁,深邃的双瞳里有着关怀与柔情。
「可以答应我,不要躲着我,好吗?」萧祁问。
她眼神迷惑而惘然,在他热切的询问下妥协。
「恩。」她頷首垂下眼帘,泪痕犹存。
窗外夜幕低垂,萧祁意识到他不该在她房里再待下去。
「天黑了,我该离开了,明天用过早膳在桐树林里等你,我有话跟你说。」他用一贯命令的口吻说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他匆匆离去。
目送他偌大背影离去后,苏昱綺昏沉沉地缆镜而坐,镜中的她,细发微乱凌散,她拿下发簪,黑发如丝一泻而下,她拿起梳子顺着自己微乱的发丝,瞥见手腕上深深浅浅的紫红,她轻触着他在她手上留下的痕跡,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不论他待她凶恶或温柔,都让她更明白自己的心。
她喜欢上他了。
是的,她喜欢他。
她第一次勇敢的面对自己最真切的情感,明天他会跟她说什么呢?他会跟她有一样的心意吗?明天明天明天…雀跃加忐忑持续骚动着…拋开所有的礼教和矜持,不论明天他要说什么,她决定鼓起勇气告诉他,她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