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那么重,神情却是那么清淡。
比起暴躁易怒的歇斯底里,这样的神态,如万籟俱寂时的一声雷响,轰隆有力,震盪心弦。
郑襄元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脸红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他房间的,她好久好久都只有一个感想──好晕哪。
整个人好像站在地震体验馆里,天旋地转,真的晕。
后来,还是赵雅呈先敲了敲她的房门,她都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就闻他劈头一句。
「我能不能先预支点东西?」
她傻愣傻愣的,「你要什么?」
他伸手,五指覆住她的颈子,见她没退开,便轻巧解开她衣衫上的第一颗扣子,停顿,再确定她没有任何不适,这才低下脑袋,在她咬他的同一个位置,轻柔吸吮,留下一个深红的吻痕。
末了,抚过那块红痕,低声宣告,「消掉再补。」
替她扣好扣子,关上门前,再丢了一句,「还有,以后,让我送你去研究室。」
郑襄元整场游魂状态。
直到门闔上的那一刻,她才磕磕绊绊地靠在墙上,摀着脸,后知后觉地,双颊爆红!
妈啊!这傢伙!
杀伤力要不要这么高啊!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吗?!
郑襄元整晚没睡好,三不五时脑中就会浮现赵雅呈的脸,不同年纪的他,不同状态的他,缠缠绕绕,从不消停。
这样恐怖的状态让她无数次在心里悲愤,就说不能答应他嘛!现在好了!她脑中连一点点容纳论文的空间也没了!这样还做什么研究啊!
满载着进度没有达标的负罪感,第二天郑襄元是顶着两颗黑眼圈出现的,对比某人精神气爽朝气蓬勃的模样,实在很有人比人气死人的趋向。
赵雅呈不只精神好,心情也很好,大清早的,就很有间情逸致地把早餐塞到她手上,见她这副模样,抬手按了按她的黑眼圈,气死人不偿命地挑眉一笑。
「没睡好?」
郑襄元瞪他,「你很开心?」
「当然。」他诚恳道,「你最好多想着我,好好想着我,还有你之后打算怎么赔偿我。」
这是什么?这就是得寸进尺的标准典范!
郑襄元真想打他,奈何他同样熟知她的脾气,在她瞪向他时,便率先伸手拽着她的手腕,把她往门外带。
郑襄元还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
「说好让我送你去研究室的。」
她顿了顿,确认,「研究室吗?」
他睨她一眼,「怎么,选择性失忆症?」
「……不能到校门口就好吗?」
理解她意思的赵雅呈回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行。」
于是,八卦传了大半年的两人终于相偕同行,成了庄绍仁实验室成立以来最石破天惊的劲爆场面,白鼠连实验纪录本都掉在地上了。
要知道,这里阳盛阴衰,连死个蟑螂都是公的,从来跟粉红泡泡啥鬼没有关係的啊。
可现在呢?这是怎么回事?
尤其这几天,这些人可是亲眼见到某位赵姓男子是怎么乌云密布很难沟通的,郑襄元这才回来多久啊,就可以笑脸盈盈地站在门口,还顶着敞开的领口和那红色的咬痕,让人想无视都没办法。
再加上他们实验室霸王花满脸尷尬和无语地站在一块儿,这实在是很……
很……
一桿直男目瞪口呆,你看我我看你,好久不知道怎么反应。
赵雅呈也不在意他们,爽朗一句,「我走了。」
郑襄元根本就不想看他,毫不留情地回应,「快滚。」
吃瓜群眾石化了好几分鐘,直到赵雅呈离开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这才如梦初醒,惊天动地的大喊──
「你们交往了啊?!」
其中鼴鼠的声音最为尖锐,吼得郑襄元差点聋掉。
她恼怒地反驳,「没有!」
「骗鬼呢!没个鵰喔!那你说说,你说说,那是怎么回事啊!」
大学长还在一边火上加油,「认识赵雅呈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噁心啊。」
最有责任感的白鼠无限感动,「我是不是可以期待接下来实验室运势亨通了?」
鼴鼠火急火燎地搭住郑襄元的肩,「大姊,给个准话,我要去校园论坛发帖,难得可以成为版主,不能错过,你快告诉我这是闹哪样,你知道的,就算那傢伙毕业两年了,他的名字一出来,也是可以紫爆的,让我风光一回,快。」
有个成语叫做假戏真做,他们这连假戏都没有呢,怎么就真做了?
郑襄元满头黑线,「什么准话,没有准话。」
鼴鼠怀疑,「没有交往?」
「就没有。」
「没有曖昧?」
「肯定没有。」都讲清楚了哪来的曖昧!
「没有任何上垒?」
郑襄元被问烦了,推开他,想也没想就是一句,「还没有!」
一时间,整个实验室静悄悄的。
当她意识到这话不对时,全场的人已经起鬨的拉出一个了然于心的长音,语调何其曖昧,何其张扬,这下她连想死的心也有了。
事已至此,她只能恼羞地吼道,「谁敢说出去,以后大学部的就谁带!尤其是你,鼴鼠!」
「为何啊!干嘛只针对我啊!他们都有出声啊!」
「不想那么早死就赶紧闭嘴!」
事实证明,八卦这种东西,压根儿就不需要实验室的人传。
特别是赵雅呈这傢伙,走的本就不是高调炫耀路线,当他说要送她去实验室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他真的会做到,风雨无阻。
本来大学部的学弟妹还无知无觉,毕竟以前庄教授也会要求,赵雅呈作为学长,顶着那身能闪瞎学弟妹的光环出现个几天也不是什么怪事。
不过工作在身,倒不可能每天报到。
如今这一天两天抓到间暇就过来,还顺便把实验室的东西调得顺风顺水的,效率飆涨,再如何迟钝的人也起了疑心,吱吱喳喳的讨论因此展开。
用鼴鼠的话来说就是,不刻意做效果的效果最有效果,赵雅呈天生就是效果王!
这才过了几天啊,本来只有在系上论坛流动的八卦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传到校园版去,在实验室轰轰烈烈搞研究的同时,校园版也点得沸沸扬扬的。
完完全全的紫爆趋向!
鼴鼠无数次为没有把握时间成为版主而扼腕。
另一边,做为当事者的郑襄元对流言蜚语倒是没有任何兴趣,这回也是,比起不知哪儿来的街谈巷论,她更优先在意学业或论文。
而现在,长期在心中争执不定的答案终于有了着落,整个人轻松不少,做起实验意外顺畅,连上回跟庄教授的补报告也有了完好的结果,实在无往不利,她恨不得趁这段期间再多飆一些进度,八卦什么的,就更不可能流进她耳里了。
没有八卦,没有干扰,又赵雅呈这个实务经验丰富的傢伙经常出现,其他同门手上充满争执难以梳理的环节也多了一份强大的讨论力度,大伙的论文进度不约而同比以往加快许多。
一时间,庄绍仁实验室那个学术气氛浓烈的,连系上的其他教授都注意到了,茶馀饭后时,忍不住与庄教授说起此事。
埋首学术的庄教授自豪地认为是自己教导有方,被捧了几回,情绪不自觉温和许多。
比起恋爱的臭酸味,郑襄元和赵雅呈这两个同科同门的傢伙凑合在一起,意外增长周边人的向学精神,此情此景,完全超出实验室每一人的预料,他们在空档提起此时,都不由感慨,这两人是文昌君坐下的金童玉女吗?
不好好谈恋爱,搞什么学业啊?
换做他们,才不会白白浪费这难能可贵的脱鲁时光呢!
郑襄元才不在意他们怎么说。
埋首研究的同时,如此顺遂的过程中,她偶尔会想起卓更甫。
是她说,那些充满善意能够对她伸出援手的人,是队友。
也是她说的,当她能够敞开心胸接受这一切时,她就能获得更大的动力。
事实证明,卓更甫说得没错。
即便那代表她欠赵雅呈的东西也就更多了些,可瞧瞧赵雅呈,瞧瞧他这几天来高频率且不自觉的笑容,就会让她觉得,对他来说,应该也不差?
这样看来,真的是幸好,幸好,有卓更甫在。
脑袋被揉了一下,郑襄元抬头,就见赵雅呈略过她拿起实验数据本瞧了眼。
「卡住了?」
「不是。」
「那怎么?」
她想了想,郑重问道,「你,听过卓更甫吗?」
赵雅呈明显愣了几秒,随后若无其事道,「没有,你从哪听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赵雅呈的反应和最初她向爸爸提起时,有那么点相似。
她盯着他,试探性地再吐出一些资讯。
「老师曾叫我去找她的论文,这本论文写在二十六年前,这人跟老师是研究所同窗,能让老师记三十年,想必是个了不起的人,可是我却没听过她。」
「这也不奇怪,学术就是金字塔,愈上层的人肯定愈少,你瞧瞧,按照现在的趋势,几十年后的我不也只剩一本硕士论文吗?」
这也没错。
可那是卓更甫啊,有着那样宏观的见解,抱着那样崇高的理想,稳定执着的卓更甫,会这么容易放弃吗?
她心里就是觉得奇怪。
眼珠子转了转,决定换个角度切入。
「那么,你对穿越时空这件事,怎么看?」
赵雅呈活脱脱一个理工人,又是庄老师的关门弟子,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应该要嗤之以鼻才对。
可他却极度微妙地顿了几秒。
这么一小段空档,让她很难不怀疑。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灼热了,赵雅呈抿抿嘴,才谨慎说道。
「以物理学来说不可能,我们的经验中找不到任何一种时间穿越的真实案例,可是,物理是由数学逻辑去定义的,直接拿数学定义的时间建构公式,换句话说……」
他又停了几秒,小心翼翼地接下去,「从抽象逻辑来看,办得到,但真实世界若没有具象,就不能说做得到。经验法则和时间定义,似乎是衝突的。」
一席话说得极为笼统模糊,点到为止。
郑襄元一时间摸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
好半晌,才总结一问,「所以,你不反对?」
手机偏偏在这时候煞风景地响起来。
时机无比巧妙,简直救了赵雅呈一命,那傢伙满心宽慰,只差没在脸上写上逃过一劫四个大字,他从口袋捞出手机,对她比了比。
「我接个电话。」
而后便跨了几个大步走出去。
果然有问题。
假设赵雅呈知道卓更甫,那是从哪里知道的?
郑襄元扯着嘴角,心烦意乱。
无奈这次她等不到结果了,赵雅呈回来时,对着她一脸歉意。
「临时得去轮班,不能陪你了。」
郑襄元很习惯,说真的,他一直在实验室才奇怪。
「没关係,我会自己回去。」
「不要弄太晚。」
「你才是,记得找时间休息。」
赵雅呈抿抿唇,笑得心满意足,郑襄元本来没觉得什么,可瞧见他这副模样,再想想方才的对话,心脏莫名就有些受不了。
这就是传说中恋爱的臭酸味吗。
真噁心。
但又止不住开心。
这都什么鬼,好像人格分裂啊。
郑襄元独自一人在实验室再待了一会儿,待她收拾好所有设备和资料时,已是晚上十一点。
跨出门,寒风吹过,她抖了几下,拉紧外套,想着早点回家。
却不料走了几个阶梯,前方忽然出一名女子的身影,顶着一张精緻的妆容,还有一身时髦的打扮,笑脸盈盈地站在郑襄元面前。
那人劈头就是一问,「是郑襄元吗?」
郑襄元下意识点头。
随后,便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客套有理地邀请,「初次见面,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不过,方便跟我说个几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