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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辰宇正四处张望。
    稚子年幼,估计还不知道奶奶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辰宇不认生,缠着允生陪他玩,得到妈妈和沉伯伯同意后,允生抱着孩子到附近玩了一个下午。
    照年龄来算,九十二岁的高龄,是喜丧。
    葬礼上,妈妈倒是最难受的那一个,却也按照习俗,没有掉泪。允生见状,轻轻拍了拍妈妈的肩,以示安慰。
    葬礼回来,妈妈便不吃不喝,话也少,整个人又回到了刚失去允西的时候,那样的毫无生气。
    她能明白妈妈无以言表的颓唐从何而来,她失去了太多了,失去的那些人,还都是她最爱的人,教她怎么能振作起来?
    可是允生看着妈妈一天天的越发苍老、白发越来越多,身体也每况愈下,到后来消瘦的不成样子,心就很疼。
    允生知道,她现在再禁不起任何摧残了。她很担心妈妈的身子,却看妈妈已经默默的在处理自己的后事了。
    允生慌了。
    「妈妈,你吃点东西吧。」允生端了一碗鸡蛋羹给她。
    妈妈只是摆摆手,乾裂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你不渴吗?不吃东西的话,至少也要喝点水吧。」允生给她倒了杯温水。
    妈妈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你,正好今天下大雨,早市也没什么人,我不去卖菜了。」
    允生和谁赌气似的说。
    说完,允生真的就坐下来,将水杯握在手心里,感受着温水慢慢转凉,妈妈叹了口气,这才接过杯子,小口喝了起来,还在允生既是期待又是祈求的目光下,一口一口,将鸡蛋羹吃完了。
    杯子空了以后,允生便走到灶房洗碗,再次出来的时候,妈妈正望着远方出神。
    竹椅旁边,是一滩呕吐物。
    「妈妈,你怎么了?」允生慌张地问。
    「我没事,就是吃不下饭,吃下去就吐出来,难受得很。允生,妈妈真的不想吃东西。」
    「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没用的。」妈妈摆摆手,笑的让允生发颤。
    允生眼眶一红,哭了。
    没有人可以接受自己的亲人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偏偏她又能理解妈妈想结束这一切的心情。
    于是在生死面前,允生难受的必须依赖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敢面对一夕之间沉默寡言的妈妈??
    而那天以后,魏自清也愈发的话少。
    他几乎把所有话都用在患者和允生身上,不是在问患者的病况,就是在问允生去哪了。
    他像隻无头苍蝇,成天站在允生家门口,虽然他知道允生已经不在那里了。
    可他从小到大,就是这么执着。
    小时候他执着于再也回不来的爸爸妈妈,再大一点是执着于他捉不住的温暖。
    后来他执着于离他而去的允生,再后来是因他一番话而一走了之的允西,现在,执着于一声不吭说走就走的允生。
    曾经有个人和他说过,他的执着不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所以他执着,比往常还要执着。
    「我找不到她,找不到她??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天,魏自清又去找江尚恩喝酒,喝着喝着话就多了起来,说着说着他就哭了。
    江尚恩问他后悔吗?
    「怎样叫后悔?」魏自清不答,反问他。
    江尚恩一时答不出话来,只好沉默。
    「后悔就是,认识她,然后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的样子。」过了一会,他才说。
    「不后悔,因为是她给了我温暖,给了我重新爱一个人的勇气。」他说。
    将醉未醉间,魏自清看向江尚恩。
    真的,他不后悔。
    十八岁生日那天,在公园遇见她,他告诉她那天我生日,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过生日,可她告诉他,就算不开心,生日也还是要过的。
    然后有天,他在育幼院门口遇见她,陪她走回家的时候,他告诉她他从小生活在育幼院里的事。他以为她会和那些人一样,用一种『你好可怜』的表情看着他,可她没有,她给了他一颗奶糖,告诉他,吃一颗奶糖心情会好点。
    「你知道吗,听允生说她要走的时候,我这里,」魏自清重重拍着心口的位置,眼眶又是一红:「这里很痛。」
    她走了以后,他和现在一样,成天魂不守舍。那时的他其实也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喜欢她呢。
    可是喜欢不就是这样吗?是没有理由的。
    「后来,我和允西坦白,她走了,允生却在我自责难过的时候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所以拖了很久,直到我听你说她过得不好,才去找她的。」
    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一边做着允西自杀的恶梦,陷入愧疚中,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汲取允生带给他的温暖,很矛盾,很挣扎。可是久了之后,渴望允生的成分大于对允西的愧疚,于是他就又沦陷了。
    之后他告诉她,他父母会出车祸,是因为一个小女孩闯红灯,他和她说他想找到那个小女孩,他告诉她,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其实很怕她会和其他人一样,叫他向前看。可是她没有,她说,他的坚持不是没有意义的。
    「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想哭吗,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我的坚持不是没有意义的。」
    「我也曾怀疑过这样子到底是不是喜欢,也会想,这样是不是喜欢的太草率了,可是喜欢不就是这样吗,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
    魏自清看着手腕上的黑色皮筋,那条头绳是允生的,当初捡来没有还给她,现在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说到底,你还是贪恋她给你的温暖。」江尚恩点头道。
    魏自清只是喝着酒,不答话。
    他会那么执着,是因为他曾窥见过光。
    正是因为有了温暖,人才会渴望更多,所以当那些温暖悄然流逝,才更想捉住那哪怕一点点温暖。
    如果那些治疗他的温暖从来没有来过,或许还不会那么痛吧。
    人都是贪心的。
    没有见到过光的人,是不会稀罕光的,可是一旦他见过了,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离不开了。
    可是偏偏,她就是那个来了又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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