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告诉我。』
从深夜中的旱溪,所吹来的风除了凉爽以外,也传来了淡淡的臭水沟味,除此之外,蚊子也相当的多。
当一个人在无聊的时候,做出来的事情总是相当无聊,而两个无聊的人凑在一起时,做出来的事情就会特别无聊。而我们,正在做养蚊子这件特别无聊的事情。
「告诉你什么?」
菸味跟着风,由睿哲的方向传了过来,我还是不晓得这东西到底有哪里好闻了,自从上次在打完撞球之后抽的那一根峰之后,我就对菸敬谢不敏了。
『今天为什么会穿西装?』
「喔,因为今天要去相亲。」
『相亲?你才几岁而已?』
「家家有本难唸的经。」
『……原来如此。』
我抓抓被蚊子叮到的小腿,拖着不太有力的眼神看向远方──但严格说起来,是看着远方的一片漆黑发呆。
对于刚才才从警局中被保释出来的这件事,我大概是还心有馀悸吧?只不过睿哲看起来,却好像是把进出警局给当成了家常便饭似的。
『那结果呢?』
「结果我没有去。」
『为什么?』
「因为怕你想不开投河自尽,所以下班就马上赶到医院去了。」
『所以你放人家鸽子了。』
「对。」
『抱歉。』
「管他去死,结婚啥小的,关我屁事!」
因为蹲着太累了,所以我也不管地面是不是很脏的一屁股就坐下去了,盘起腿的那一瞬间,双脚有种获得解放的痛快感,只不过它只维持了一瞬间,就好像人生里的欢乐时光,总在眨眼间就结束了的情形一样。
「你们别老是这么幼稚行不行?」
回过头望去,是那穿着短裙的盈君,她提着一整个塑胶袋的啤酒和下酒菜从对面小七中走回来。只见她把塑胶袋朝我们坐着的中央随手一扔,便兀自找个能够一次看见我们两个的前方位置坐了下来。
『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沉佳仪吗?』
「这是我的口头禪好吗,跟她一点关係都没有。」
『是是。』
「你们最好巴结我一点喔,要不是因为我去保你们出来,你们恐怕还在拘留所里蹲咧!」
『是是,真是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嘖……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敷衍的感觉?」
我们各自开了一瓶啤酒,在互相乾杯之后,便灌了一半入肚,苦味和气泡同时胀满了整个肚皮,只要一张开嘴,就能打出跟小号一样音量的嗝。
今天的夜晚星星数量还算多,至少是个云不太多的夏夜,多亏了星光与月光的帮助,让这条旱溪还不至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拜託,别再闯祸了,我不希望再失去任何一个朋友……」盈君突然摇摇啤酒,然后很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了。』
「子龙可说是两头空啊,打算怎么办呢?」睿哲一面提问,一面咬着鸡心。
『随缘吧。』
「哦?那盈君你不考虑继续追看看子龙吗?」
『喂,睿哲……』
「干嘛?我是很认真的问耶!」
不知道为什么,睿哲那副一边嚼着鸡心一边说话的鸡巴模样,让人有股想要刷他蛋蛋的衝动。
「不了。」陈盈君,红润的脸上扬起了淡淡地幸福微笑。
我们是知道的,盈君在等的人,是赖哲皓。
「欸……」
「干嘛?」睿哲和我,一同将目光射向这个坐姿相当大女人的盈君。
「我们,将来应该还有机会可以四人一组,继续四人行吧?」
我们都沉默了,自从哲皓出其不意的举动之后,我们对于未来的变数早已没有了把握,蓄意杀人罪是可能被判死刑或无期徒刑的,我想盈君应该不晓得这点吧?要是她知道了,恐怕现在最不安的人就是她自己了吧?
「只要相信,就没有问题了吧?」
『睿哲?』我看着他语毕之后将剩下一半的啤酒全数灌下。
「对吧?你可是这支队伍的核心哪!子龙──」
是我吗?
「你还不懂吗?」陈盈君,「最初,是谁提出『四人行,必有我师焉』这个团队名字的?」
「不就是你吗?」睿哲指着我的鼻子说道,「所以只要相信的话,那肯定就还会有那么一天的。」
『……嗯哼。』
故作不在意的模样时,我其实也相当不安,如果再也没有机会能够见到哲皓的话,恐怕最伤心的人一定是盈君吧?
「律师方面我会帮哲皓想办法,盈君要负责让哲皓拥有继续活下去的意志,至于子龙──」
「就当我们的精神支柱吧!」盈君眨来了一眼,「少了你,就什么都完全不对了。」
『……』
握紧铝罐,我深思着自己真的有这个能力吗?如果有的话,我应该就会更有勇气面对家伶,以及侑真才是……
「会怕的人,才会知道勇气的可贵。」
『睿哲?』
「我们不需要驍勇善战的好哥们,只需要一个懂得成为我们支柱的好兄弟即可,而那个人就是你──」李睿哲。
「勇敢一点,一切就会好转──我现在是这么相信的,你会和我一起相信的对吧,子龙?」
看着他们这么相信我,我又岂能辜负他们的信任?
『嗯。』
在这一点头之后,转眼间就让我过了半年。
那晚之后没有多久,我们回到公司打算继续正常过日子时,发现了公佈栏上的那波裁员名单中,出现有:林子龙、李睿哲、赖哲皓、陈盈君、郭家伶、张志华等人的名字……
换言之,四人行全部上榜,因此向着各地发展的四人行成员们,在这半年间的交集渐渐地越来越少,到了几乎可以说是失去联络的程度。
你说惋惜?呵呵,也许吧。
这段时间我开始从事起服务业来,其中我认识了两个死党,一个我们都叫他死胖子,死胖子本名叫黄嘉伟,是个大我两岁的前辈,同时他的性格其实不如那身壮硕体魄,事实上是个优柔掛断到一个极致的男人。
另一个则和我同年纪,也是和我同年进入公司就职的死党,最近我都会叫他『那个谁』,会这么叫他其实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很好玩。而跟他在一起时,我常常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屁孩。
那个谁本名叫黄永昌,他全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除了鼻子上的那只黑框眼镜以外,就属那口落腮鬍最显眼了。他是个外表不算太差的男生,可惜个性上太有主见,常常让职场上的某些人对他印象不是很好。
还有一个在网路游戏上面认识的女生,会提到她的原因并不是她身材日益变胖,而是我们毕业于同一所高中。
什么?你说我这样把人家的秘密抖出来相当恶劣?嗯……因为妈妈从小教我做人要老实,不可以说谎,所以……(以下略)。
那个长得不算太差但胖胖的女生叫做李佳伶,但她原本身材其实还满标准的啊……至于为什么后来会长歪了,功劳或许要归给她的歷任男朋友吧?
而在yahoo即时通上面的交谈,其实还颇玩味的,如果说要解释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大概我只能告诉你:命运好好玩。
魅银露娜说:「欸,学长。」
尹智厚说:『干嘛?』
顺带一提,那个魅银露娜就是李家伶,而尹智厚则是我,林子龙。什么?你说为什么我的名字看起来那么眼熟?嗯……我想那八成是你的错觉,或是你需要看眼科。
魅银露娜说:「我有一个朋友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很像耶!」
尹智厚说:『是喔,所以呢?』
魅银露娜说:「不觉得很好玩吗?(大心)」
尹智厚说:『大啥小心啦,又不是国中小屁孩!』
魅银露娜说:「屁啦,这跟国中没关係好不好xdddd」
天哪,现在的人对话都这么奇怪吗?……要不是大心,就是xdddd,谁来告诉我这些到底是哪国语言?我一定要买一发火箭把它们分别射回去大心国,和xdddd国。
魅银露娜说:「重点是!我们17号那天有聚餐耶!」
尹智厚说:『所以你在邀我的意思吗?』
魅银露娜说:「xdddd你想跟的话就过来啊。」
尹智厚说:『好像我是跟屁虫一样?』
魅银露娜说:「我可没有这样说喔!xd」
我想了一下,其实我还满好奇她现在到底变得多胖了,所以随手敲了几下键盘,问了问究竟是要吃什么鬼,然后有哪些想不开的人会去参加。
魅银露娜说:「你知道新时代百货公司吗?」
尹智厚说:『废话。』
魅银露娜说:「干嘛这样,我又不住台中!(呜)」
你妹的呜屁啊!明明抓起狂来就跟泼妇没两样,还在装什么娇!
魅银露娜说:「我们要去吃新时代里的元定食。」
尹智厚说:『喂!又吃元定食,换点别的啦!』
上一次和佳伶出去时,是带着她非常酷的阿嬤和两个小妹妹,以及他的男朋友鸡翅去元定食吃午餐。
会说她阿嬤很酷是因为,除了讲话很潮流以外,还有很浓厚的台湾味。而佳伶的男朋友为何会叫鸡翅,这就要请你自己去问问李佳伶了,相信她会很乐意为你解答。
但以上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已经吃过的东西,这一次出去还要再吃一次,难免让人感到反感啊……
魅银露娜说:「我也没办法啊,这次是别人办的。」
尹智厚说:『那我考虑看看要不要过去。』
魅银露娜说:「喔,我已经跟他们说我学长要一起去了。」
尹智厚说:「干,你也太有效率。」
我没有想过──从来不曾想过,过了半年之后所迎接的,竟是一本全新的空白页日记。而日记中,我该为自己写下些什么,而我又应该为了哪些人写下什么内容呢?
待续……
感性与理性的角色或许就像沉静与家伶,在脑中拔河的当下,抉择就像被绑在绳子中间的红色缎带,正在左右摇摆不定地相互拉扯。
最后你肯定会问:何时是缎带坐落下来的时刻?
我会回答:就在那一次邂逅的元定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