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突然溅起阵阵水花,冰凉的水浇醒墨凡;它重回范羽乔的身份。
她见水中有一狂物拍打着水,用力极猛,因此激起无数奔浪;不仅溅湿了她全身,也把地穴弄得到处湿漉漉的,连繁花也被打到茎折花萎。
范羽乔由惊转怒,随手运起修罗阴掌,朝水中的狂物击去。随即一想,狂物定居于此,是地穴的主人翁;或许只是自得其乐,自己因心中烦闷而发掌攻击,似有欠妥当。因此,掌到半途强行收势,只用了半成的力道轻轻划过水面。
她盯着水潭,见潭水平静如初,狂物已不见踪影。她以为自己的一掌很轻,且已收效,便放下悬念。
从进到地穴,她就被流泉繁花吸引;现在才想起带她进来的白猿已不知去向。她想,白猿不在,或有两个可能,一是在水溅浪击时躲回石林;另一是这里有路通往他处,这个他处才是白猿进入石林的目的地。
想到这里,她仔细察看四周有没有什么出入的通道,或许就能找到慈恩他们的位置而救出凌晨兄妹。
她见右首边大石拦路,便往左边走去。就在她踏出步伐时,潭水又猛地喷溅水花,像在抗议自己刚才出掌袭击。
范羽乔自认错在先,便任由他疯狂喷溅。果然她停下脚步,水溅浪击也停止。她以为冤报扯平了,便要举步,没想到那浪再起。她试了几次,她动水溅,她停水静。如此反覆,把化身范羽乔的阿修罗墨凡惹怒了。右手不动,一记阴风从袖里吹出,五成阿修罗阴寒掌击中目标,又接连数掌,打得潭水瞬间结冰。潭中狂物经不起刺骨冰寒,大叫一声,衝出水面数尺,接着凌空一个跟斗落地,稳稳站在奇花异卉中。
范羽乔见那狂物是个头修长的男子,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他脸上并无怒气,还对着她微笑,说:「姑娘!你应该不是尘旅世界的人吧?」
范羽乔听他叫姑娘,不由自主地向身旁寻了一眼,面露疑问。只听那人又说:「姑娘!这里除了我就只有你,没有别人。」范羽乔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那人接着说:「你能在间隙不到十公分的石林中穿梭,又能爬升到十丈高空,所以,我肯定你一定不是人类。」
范羽乔说:「我的确不是人类。」那人开心地笑了,并向范羽走近。范羽乔阻止他再靠近,说:「你好像也不是人类?刚才水里的狂物有如长鞭般扭动。」
「好眼力,连我的本命相都被你看清楚了。」他说:「我叫笪司慕,本体就是竹籐。我来自笪司慕星。」
范羽乔见此人快言快语并不欺瞒,对他的戒心便放下了。说:「笪司慕!你用自己的星球命名,真酷!为何来这里?」
「末世已至,坏劫将近尾声,笪司慕星也和其他非天星系的星球一样在星际中爆毁。」
范羽乔说:「所以,你也是在星球爆毁时坠落到这界?」
笪司慕兴奋地说:「你也是啊?」
范羽乔回答:「我不是。」
「那你…不会是异类在这界出世吧?」
范羽乔回答:「我的确是异类在这界出生、成长。」
「原来这界除了人类之外,还有你这么美丽的异类。」笪司慕说:「你有同伴吗?」
「主人只產出我一个。」
「一个啊!好寂寞。」笪司慕说:「我本来是有同伴的,但执行天职后一个个消失,现在只剩我一个。」他低垂了头,似为自己的孤独而难过。静默片刻之后,他接着说:「等我完成天职,这界就再也没有笪司慕了。」
「你的天职是很奇怪兇险的工作吗?为什么完成天职你就没有了?」
笪司慕说:「你愿意听我说故事吗?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职路程。」
范羽乔想起蓝莲花和红玉,不禁红了眼眶,心想:『太多星际朋友都为完成他们在这界的天职而牺牲,或许我也有应承担的天职,所以才被红珠灌顶。』于是说:「好。」
笪司慕走近范羽乔,牵着她的手走到一块大石前,请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的小石块上。
此时,白猿忽然出现,跑过来窝进笪司慕的怀里。笪司慕拍拍它的背,像父母在哄孩子一样,白猿贴得更近,但两隻大眼睛始终盯着范羽乔。
笪司慕说:「笪司慕星球是颗极小的行星,星球上只有十棵笪司慕竹,我就是其中的一棵。这竹坚韧且具灵性,专为防止金曜星的光热勺伤尘旅眾生而因应出世。
「星球上有一位看管者,也是唯一的一位非笪司慕竹的人。他看管、照养我们十棵笪司慕竹。我们都听从他的安排,因为这份天职关乎尘旅眾生的性命,必需是无私的。」他接着说:「每一棵笪司慕竹成长七百年后,主干就会和母根分离而独立,长者依序编号,再依号序于时候到时执行天职。」
范羽乔问:「时候到,是指什么?」
「是指前一个笪司慕消殞的时候。每个笪司慕在天职到来时,会飞上天空,化身为千万条竹籐,包围着金曜星密结籐网,减小金曜星的光与热,让它以最温和的光照耀尘旅世界;这便是笪司慕的天职。」笪司慕接着说:「在籐网初成时,尘旅世界毫无光照,人们称此现象为日蚀。极似行星运行成一直线的日蚀,唯一不同的是,笪司慕遮蔽金曜星时,尘旅世界会气温骤降,冰雪纷飞;时间会持续两、三天。
「籐网在金曜星的光热烘烤下,由密而疏,由厚而薄,由坚而融而化为乌无,这期间大约是七百年;籐网便被燃尽解体而消殞。当它消殞时,是金曜星最热的时候,会造成河川乾涸,五穀不收,饿瓢遍野。为不让这样的祸事发生,长者会令下一任笪司慕接职上任。」
范羽乔问:「就算没有发生笪司慕星球爆燬事件,十株笪司慕竹顶多也只能维持十个七百年;但这界不知已存续几千万年,笪司慕如何分配天职?」
「主干与母株分离后,母株会由根部发芽新的笪司慕竹,如此周而復始,繁衍不息。」
范羽乔问:「笪司慕星球爆燬时,长者与笪司慕竹也一起坠落在这界吗?」笪司慕摇摇头。范羽乔再问:「跟你一起坠落的笪司慕呢?」
笪司慕说:「三千多年前,还有五个与母株分离的笪司慕跟我一起落在这个地穴,依编号我排在第六,也是最后一个。在这三千多年里已有五个笪司慕去执行天职了;估计再过一百年,便轮到我了。从此非天星系再无笪司慕为这界缓和金曜星的光与热。」
范羽乔问:「那这界会如何?」
「应该就是无尽的白昼,火光四起,乾旱和死亡。」
范羽乔「啊」了一声,说:「可是夏国乌克里城却因地底水潭重现而氾滥成灾。难道水火不能相剋,让眾生存活吗?」
「火在天,水在地,水淹是死,火焚也是亡,水火各司其天职。」
范羽乔说:「没有转圜的因缘吗?」
「我只是微不足道的笪司慕,不懂诡譎的天道。」笪司慕深吸一口气,说:「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要去那里,我陪你去。我希望在天职到来前能有人陪我说说话。」
范羽乔说:「我要找两个小朋友,他们是我故友的小孩。」
「故友!他们死了?」
范羽乔点点头,说:「他们现在极乐之境。」
「极乐之境!?」
范羽乔指指头顶露出的一点红,说:「显报珠的资讯告诉我的。」
「你是显报珠的传人!所以,你是大鹏帝后,难怪生得如此纯净。」
范羽乔摇摇头,说:「我不是什么大鹏帝后,报星早在六千多年前就已经爆燬了;我只是阴错阳差被红珠灌顶。」
笪司慕说:「或许这就是因缘吧!」他拍拍怀中的白猿,说:「你去察最近有没有人类来过?」白猿离开后,他问范羽乔:「你不是大鹏帝后,那你是…?你说自己是异类。」范羽乔也不隐瞒,大方说了自己的身世。
笪司慕:「难怪你一出现,我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什么味道?」
笪司慕说:「在白猿回来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或许你可以闻到和你身上一样熟悉的味道,像是酒的味道。只是当时我闻到的是焦火的酒味,而你刚出现时,我闻到的却是酒香味。」
「我身上散发着酒气并不奇怪。」范羽乔暗忖:『难道是主人曾遭遇火击?』
「这个大地穴有两个深水潭,每座水潭都掛着飞瀑,有水道相通。除了你飞不到的洞口外,我们从串连的水道发现大地穴还有两个出口水潭,在东的水潭四周都是泥沼,我称它泥沼水潭。另一个在西北,临近断崖,我称它为断崖水潭。」笪司慕说:「大约一百五、六十年前,断崖水潭上方传来奇怪的声音,等我上了岸,声音没了,只闻到焦火酒味。那味道也没维持太久,便消失了。只是刚一入鼻,味道浓烈,所以,记到现在。」
「你现在就带我去。或许我真能找到主人去过的地方。」
笪司慕乐与范羽乔在一起,便说:「断崖水潭的通道在这个水潭下方,你能潜水吗?」范羽乔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潜入水潭,范羽乔跟着笪司慕向左游进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内暗无天日。范羽乔头上的红珠发出微光,让她看清眼前景物。
这条通道环壁光滑如镜,不像是被开挖出来的,较像是存在已久的天然地形。只听笪司慕说:「这水道经我和同伴稍一清除,便可通行了。」
他们在水道里蜿蜒而行,大约游了一刻鐘的路程,耳里传来轰隆隆的水声。在前面带路的笪司慕忽然从眼前消失,范羽乔正想了解究竟,冷不防被急流衝出水道,身体垂直落下,直入水底。等由水底反激浮出水面,便听到站在半空中的笪司慕爽朗的笑声。在水中的她,感到潭水汹涌如翻腾的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