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霜降前后,正值“叶落枫红霜满天”的时节,姜眠就会和寺里老僧相约赏枫说禅。寺院不大又地处荫蔽,少有人至,姜眠也是机缘巧合探到,言语交谈片刻,发现与老住持意趣相投,因而闲暇每往,也促成了一段难得的君子之交。
老僧人面目清矍,目怀慈悲。他望着眼前正值韶华、窈窕清绝的女子,心里默叹,佛门似海,难渡茫茫苍生,俗世众生为贪嗔痴慢疑沉浮苦海,却难得眼前女子,身处鲜花着锦之盛,却薄情寡念,目澈行简。倒是,和那孩子挺像。
“难得今年这时节的枫叶还有些未红的,”姜眠仰头望着簌簌秋叶浅笑道,“倒也妙极,真正是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老僧笑而不答,他起身微拢裟衣说,“施主稍憩,我去温些酒来。”
身后脚步声渐远,姜眠起身步入枫叶林内细赏,她换了稍长的浅色马丁靴,踩在枯叶上擦啦作响。眼前横斜的枝干间光影婆娑,红黄交错,风中落叶纷纷扰扰打着卷落得悠长,美不胜收。
姜眠在光影里慢慢放松,沉思,一声如筝的蝉鸣微弱地响起几声,她回神,望向枝干,诧异于这时节竟还有未衰的秋蝉。心下微动,她虽自认难免于俗,不是能在佛前长久侍奉之人,但倒也想起前些日子借宿寺院时,抄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时轻声呢喃“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正是凝神,姜眠忽然感到头上一轻,发髻怔松,如瀑的鸦青色长发披散下来,被风拂得微乱。她错愕地转身,抬头对上了一双眼角泛红的桃花眼。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死死地按进了怀里。
是祁柘……啊。
怀抱紧得几乎让人窒息,但这力道里姜眠依旧感受到了男人身体的颤抖,她无奈地轻轻推了推,正要开口,听见头顶男人闷声闷气地说“我就……抱一会儿。”
祁柘还是觉得在梦里。
他紧紧攥着手里取下的珍珠云母攒花簪,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了,可是手心却好像感受不到刺疼。那是在梦里对嘛,祁柘自暴自弃地想,泪水开始肆无忌惮地夺眶而出,明明有好多话要讲,譬如既然生还了为什么不来找他,他们的合同还没履行完呢她怎么可以就走掉;又譬如为什么会和裴玄岭在一起……
可是祁柘一句也问不出。
嗓眼像是被堵住一样,刚刚的祈求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怕再开口,怀里的人就如同树上的残叶,井底的残月,幻化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