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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无瑕送他入这个幻相, 大抵是想让他也体会下这般感受。
    司澜正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办时, 幻相中的夜空硬生生被撕开一个口子,一道霞姿月韵般的颀长身影从破开的口子中走了进来。来人;
    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星光,衬得身形剪影如梦如幻,一步步走来时, 脚下生莲, 邪气俱散。
    枯木林中顿时传来惊恐的恶鬼尖叫声。
    司澜没想到,昊微竟然这么快就从幻相中出来, 还能到这个幻相里找他。昊微见到他无事, 紧绷的脸色稍霁, 询问着话,“有无受伤?”
    司澜摇摇头。
    昊微欲带他直接离开幻相, 司澜却指着迎亲的诡异队伍道:“这是玉无瑕给我出的难题。”
    昊微看了一眼幻相中的画面, 淡淡道:“这些应都是玉无瑕曾遇到过的事。”昊微先前所在的幻相是在洪流中, 父亲选择去救离岸边远的女儿, 却没有去救离岸边咫尺距离的陌生孕妇。
    那妇人死后怨气不散, 将父亲困在无尽循环中, 若要想解开循环,父亲就必须舍小情,保大义,选择去救陌生孕妇,而放弃自己的女儿。
    但那位父亲即使重复了成千上万次,也依然每一次都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女儿,导致灵魂不得救赎,永被困在那一幕中。
    昊微并没有解开那个幻相,而是因为担心司澜,直接破开幻相走了出来,闯入「兰」画中找司澜。
    司澜:“我想解开这个幻相。”
    这些幻相不仅是当事人的执念,也是玉无瑕的执念。兴许解除后,也能对玉无瑕的执念造成一定的动摇。
    昊微轻轻颔首,扫了一眼那对正在拜堂成亲的人皮纸人,便大致猜测到缘由:“需要让他们放弃成亲?”
    “嗯。”司澜落到纸片人身旁,一边跟着他们进洞房,一边解释着话,“这二人原本为继子继母关系,相爱后被村民们发现,遭受极刑而死,死后便化作厉鬼杀了村里的人。后来受到惩罚,永世困在这场轮回之中。”
    昊微:“这惩罚应是玉无瑕给的吧。”
    司澜无奈道:“我也是这样觉得。”
    昊微看了一眼新房里的两座坟墓,估摸此处应当是坟场,眼前的喜堂和婚房都只是幻术变幻出来的。
    两只人皮纸片人喝完合卺酒后,便要进到坟墓里,他施法布了层屏障,拦住二人的去路,不让他们进坟墓里。
    他们二人仍机械的迈着步子,只是一下又一下,在原地踏步。
    昊微试图与他们沟通,却发现根本无法与他们沟通。
    这纸片人中是没有灵魂吗?
    他走到跟前去,才发现这人皮嘴里被塞了泥土一般的东西,堵了嘴,根本无法开口。
    昊微:“他们的嘴巴被堵住了。”
    “什么?”司澜也走上前观察着,眉心凝起,“想来是在他们死后,村民们怕他们去冥王殿告状,便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难怪他们化作厉鬼后,会那么仇恨村民,直接屠了全村的人,割下他们的脑袋扔在枯木林中,尸首则挂在树上。
    司澜沉默了会儿,然后化作「知心姐姐」,先说自己同情他们二人的遭遇,再开口劝他们不要再执念于此,早日投胎为宜。
    说到口干舌燥,这二人依然不作回应,司澜只好讪讪道:“你们若是说不出来话,可以给一点肢体反应也行。”
    二人还是机械的抬腿,要迈进坟墓,根本不理睬司澜。
    司澜估摸着从劝这个方法上,是无法解除他们的执念了,他打量着喜堂新房的场景,企图发现一点线索。
    目光最后落到牌碑上,那女子的牌碑,正面左侧上写的儿子名字,便是这继子的名字,宋连。右侧上则写了个亡字,正中间则写着顕妣宋母沈太孺人闺名莺语生西莲等字。
    那男子的牌碑则简单许多,兴许是父母早逝,又无儿无女,只在正中间写了宋连之墓四个大字,牌碑后面倒是写了宋连的生辰八字。
    他拿起牌碑,仔细看着。
    “牌碑有什么不对劲吗?”昊微问道。
    “这两个牌碑没有立在坟墓之上,想来是因为他们对牌碑不满。”
    昊微闻声眉心一动,瞬间明白司澜的意思了。
    这对痴情怨侣无数次重复着成亲仪式,想来是因为每一次成亲两人都未真正结为夫妻。
    他们死后立的牌碑,仍然将两人的关系定为继母与继子关系。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到了阴曹地府,按照鬼制,继母与继子依然无法成亲。
    可他们死了,又不得不入坟墓,进地府,受鬼制约束。
    想到这,司澜心里不禁生出些感慨。
    从生到死,人都要被各种规矩束缚着,也是这般规矩让人无法真正解脱。
    他伸手轻轻一挥,女子的牌碑上密密麻麻刻的字全部消失,只留下九个字:宋连之妻沈莺语之墓。
    尔后,他将这个牌碑和「宋连之墓」的牌碑,放到两座坟墓边上。
    昊微收回屏障,那两个纸片人木讷的抬起头,走进了坟墓之中。
    司澜见状,心不由有些紧张,目光紧紧盯着坟墓,不知道这能不能解开两人的心结。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什么异常,还以为失败了,正要重新想着对策时,那两个纸片人竟然又从坟墓中走了出来。
    两个纸片人面上仍然惨白,没有表情,却朝着二人的方向跪了下去。
    他们被困在这里许久,想要脱离「母子」关系,以夫妻关系走入轮回,然而牌碑上刻的字,将他们的钉为「母子」关系。
    因此每一次的成亲,都无法完成最后的执念,做不成一次真正的夫妻。
    现在司澜终于完成他们的执念了。
    他们二人唇瓣动了动,口里塞满糟糠污秽,说不出来话,只好又朝司澜磕了个头表示。
    磕完头后,眼前的无边黑色幻相化作点点银色星光,两个纸片人实现了心愿,身影转眼便消失,枯木林中恶鬼声,此起彼伏尖叫着,周遭黑漆漆的幻境渐渐被现实的场景所代替。
    司澜和昊微脱离了幻相,回到现实世界。
    两人处在乱葬岗之上,眼前有两座快要被风雨踏平了的坟墓,坟墓上的牌碑却异常的新,上面刻着清清楚楚的字。
    宋连之墓。
    宋连之妻沈莺语之墓。
    司澜嘴角轻轻勾起,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尽管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变幻了牌碑上的字,但一想到那两只鬼终于完成夙愿,可以安心投胎了,他心里便觉的愉悦。
    他想那玉无瑕此刻肯定在盯着他,望着天空,道:“我成功了。”
    玉无瑕以「欲」,将他们困在其中。
    而他则以「情」,将他们解脱出来。
    情生欲,欲成我执,我执解于情。
    世间万般,都逃脱不了一个情字。
    司澜出来后,便立即用神识联系宋丞宋也二人,得知他们已经将谢离从悬崖中救出来了。
    “尊上,谢离一直吵着嚷着要去找曲泽,现下我们已经带他来玲珑山。”
    “……”司澜。
    他口里本欲叮嘱他们待在逐云峰,不要乱跑的话,硬生生憋回胸腔中。他颇为无奈道,“你们怎么能任由谢离?”
    宋也略微尴尬道:“尊上,我们以为就是普通的妖僧,想着我和哥哥便能将曲泽救出来,所以就追来了玲珑山。”
    “玲珑山内机关阵法众多,你们在玲珑山外不要动。”
    司澜吩咐完话,久久也没有听到回话,心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宋丞,宋也……”
    “尊上,我在。”
    宋丞开了口,声音有点低,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尊上,我们已经不小心闯入阵法。这阵法形式五芒状,进来后里面满是妖魔鬼怪……”
    “……”司澜。
    这时,小谢离也开了神识,加入对话中:“尊上,你什么时候来呀,呜呜,我好害怕。那个妖和尚看起来好厉害,他的……这个阵法里的妖怪都好凶……”
    “别怕,我马上就过去,你记得待在二位护法身边,不要随意走动。”司澜揉着眉心,忍住想骂人的冲动。玲珑山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们竟然敢去,去了就算了,还闯进了五芒星阵法。
    他颇有种打怪刚开始,却发现自家队友已经全被妖怪抓去的感觉。
    “好,尊上,呜呜,我等你……”
    “嗯。”
    说完,司澜叹口气,万般无奈开口,把谢离和宋氏兄弟意外闯进五芒阵法的事情告诉昊微。
    昊微目露凝重:“那便快些赶去玲珑山。”
    两人不敢耽搁,立即施法赶去玲珑山。司澜知道,这一次去玲珑山,是有一场仗要打,打赢了什么也不会发生,但打输了六界就要重塑。
    世界还是这么个世界,但里面的人和事都变了。
    不过从幻相中那对纸片人身上,司澜倒是来了灵感,想着玉无瑕的弱点会不会也就是玉无瑕的欲念呢?
    若是成全他和迦恒佛祖在一起,是不是能阻止他祸世?
    司澜这般胡思乱想着,情不自禁出声:“可这样的话,迦恒佛祖岂不就是要牺牲贞元。”
    昊微斜睨他一眼,眼皮微微垂下,又听到他道:“为了六界,短暂牺牲一下贞元,也算是佛的舍己度人之举,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劝迦恒佛祖献身啊……”
    “……”昊微。
    昊微忍无可忍,伸手叩在他后颈上,淡淡道:“若是这么简单,也不至于你轮回那么多世,也没有成功阻止玉无瑕。”
    司澜讪讪道:“兴许之前是因为没有成功说服迦恒佛祖?”
    “哦,即便真是这样,那你这一世,又怎么觉得自己能说服迦恒佛祖呢?”
    司澜被问到,抿了抿唇。
    昊微察觉自己刚刚说话有点像怼人,便轻轻咳嗽一声,放缓语气温柔道:“玉无瑕天生反骨,在迦恒佛祖这一事上,半点不由他,正正好激起了他身上的反骨。可以来说,迦恒佛祖是他的欲,他的情,他想要得到迦恒佛祖,只是他的情爱所在,而非是他的弱点。”
    司澜觉得说得颇有些道理,忍不住叹息一声:“以前做个凡人的时候,唯一的烦恼就是钱不够多,那时候觉得在天上飞来飞去,都是遥不可及的幻梦,以为得道便能圆满。现在才发现,做人有人的苦,做魔有魔的累。”
    昊微以为他「癔怔」又犯了,说这出些奇奇怪怪的话,于是伸手将他向自己拢了几分,安抚道,“别想那么多,你忘了啻忧神君说过,这一世你多了我。”
    兴许那玉无瑕知晓他是个变数,所以才会在他渡神皇之劫时前来破坏。
    司澜嘴角动了动,似乎露出一点笑:“若是有机会近玉无瑕的身,施展传回咒,我没准就能找到玉无瑕的弱点。”
    不知道想到什么,司澜又道:“这一世我从九婴获得的术法,也是个变数。”
    “嗯。”昊微手指轻轻逡巡在他后颈处,无声安抚着他的情绪。
    这几日司澜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但他能够感受到司澜的压力和紧张,晚上休息时呼吸都沉了几分,眉头也在深深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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