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遇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自己的手机,登上微博随便刷刷。
无意间,他刷到了一个话题——#祝之楠直播爆料#
「@祝之楠:别问了,谁卖屁股上位谁糊,对号入座的你家蒸煮第一个糊。#祝之楠直播爆料#」
凌遇点开营销号截取的那段直播视频,祝之楠在直播间里说了一段内涵的话。
“天真啊你们,这种选秀节目有三种人,一种是内定的,一种是天选幸运儿,最后一种就是卖屁股上位的。”
“内定的很容易猜,想想谁一开始就前三;天选幸运儿这种,只存在小说里,现实里的娱乐圈只有现实没有童话。至于卖屁股上位的,你们想想谁上位最快就知道了……”
凌遇看完嗤了声,没有点名祝之楠这条微博,只是回应了一句话。
「@逐梦少年志-凌遇:阴沟里的蛆虫,永远只能活在阴暗的角落里,每天靠从脏水里滋补的养分来维持生命。」
发完这条微博,他便没再理会后续。
然而凌遇不知道的是,在他发出这条微博之后,不到半个小时,#祝之楠直播爆料#这个话题就暗了下去。
不仅如此,祝之楠的微博号也造谣而被封杀了,从此查无此人,而他在《逐梦少年志》里的镜头也全都打上了马赛克。
第二天早上,在贺初棠的坚持下,凌遇假期第一站来到了他被凌家赶出家门后住的第一个地方——医院。
医院的护士长认得凌遇,当年凌遇入院时,这位护士长还只是个小护士。
见到凌遇那一刻,护士长激动地走过来:“小遇,你怎么来了?”
“阮阿姨!”凌遇顾不上贺初棠在身后,也顾不上摄像机正在拍摄,跑过去抱住了护士长,“好久不见,我想大家了。”
“诶……”护士长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背,“你能记住大家就好,可惜现在好多人都不在这里了,现在整个科室就剩你阮阿姨一个人还在。”
凌遇从她怀里出来,挤出一抹微笑:“阮阿姨,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好得很。”护士长瞄了眼凌遇身侧的摄像机,小声问,“他们是你那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吗?怎么跟来这里拍摄?”
无意间,她发现摄像师身旁那戴口罩的人长得很像一个人,但不太确定地问:“他是不是贺初棠啊?”
凌遇点头:“是贺老师,节目组给我们放假七天,派有专门的摄像师跟拍,你就当我是在拍花絮好了,不用紧张的。”
“咳咳!”护士长近四十岁的年纪,哪还会紧张,“小遇,我不紧张,就是我女儿,她是贺初棠的粉丝,你能不能帮我去跟他要张签名?”
“可以啊。”凌遇回头喊了声,“贺老师,过来一下。”
贺初棠闻言乖乖地走过去,对护士长道:“你好。”
“你好你好!”护士长顿时紧张地伸出了左手,才惊觉贺初棠的气场非常吓人。
贺初棠握完手后很自然地把手缩了回来,扭头看向凌遇:“什么事?”
凌遇道:“我八年前在这家医院住了两个月,我姑姑没空来医院照顾我的时候,都是阮阿姨在照顾我,她女儿很喜欢你,你能不能给他们一张签名啊?”
贺初棠转而对护士长道:“签名可以,合照也行。”
“那真是太好了,我不客气啦!”
护士长立马拿了个笔记本过来,给贺初棠签了字,接着拍了七八张合照。
凌遇还想护士长叙叙旧,却不想贺初棠竟跟她聊了起来。
“当年遇遇在你们医院住院,过得是不是很辛苦?”
“何止辛苦啊!”护士长这辈子都忘不了当年的情形,“他姑姑一个小姑娘家,又要上学又要照顾侄子,哪里顾得过来,住院费用都是东拼西凑来的……”
凌遇不想听那些事,但也不想阻止贺初棠去听,不过他也怕从贺初棠脸上看到同情,干脆找了个理由去上厕所。
护士长见凌遇走开,马上打开话匣子:“当时小遇病得不轻,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心理问题又严重,几乎谁都不理,就连他姑姑都劝不住,后来给他请了专门的心理医生才慢慢好转。”
“谁知道不知从哪里冒出个杀千刀的!”护士长愤愤道,“趁小遇偷偷跑出去找弟弟,把小遇的手给砸烂了,当我们找到小遇的时候,小遇心脏骤停了很久,差点抢不过来。”
“心脏骤停?”贺初棠瞳孔微震,“这么严重?”
“是啊。”护士长叹了声,“那时候小遇每天都偷跑出去找他弟弟,大家稍微不注意他就跑了,我听他姑姑说,他那个弟弟已经死了,小遇就是因为受不了刺激,才一次又一次的跑出去找人,诶……”
“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半夜,一边喊着‘阿弟’一边哭,看着都让人心碎,他才12岁啊,失去了弟弟不说,还被家人赶出了家门,实在是承受了太多他那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
说到最后,护士长的眼睛里浮出了泪光。
贺初棠心口堵得慌:“后来呢?”
护士长:“后来心理医生带他走出了阴影,他也渐渐恢复过来,不过他也忘了些记忆,到现在都不知道把他手踩烂的杀千刀是谁。”
贺初棠抿了下唇,想说点什么,心情却压抑得说不出话来。
护士长瞄了眼还在拍摄中的摄像机,小声问:“这些以后不会要播出去吧?”
贺初棠道:“看情况。”
“别看情况啊!”护士长激动地抓住贺初棠的手臂,“一定要播出去,好让全国人民看到小遇被他那家铁石心肠的家人给抛弃了,当年小遇才12岁,住院期间他的家人一个也没出现过,更不说给他治疗费了。”
贺初棠道:“我会尽量争取把这些镜头全都放出去。”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护士长眼中浮出慈母般的欣慰,“小遇这孩子命苦,好不容易参加选秀火了,我每期都给他拉票,他是个很单纯很善良的小孩,请你们一定不要放弃他,他真的有很努力的活着!”
“我知道。”贺初棠道,“也谢谢你们曾经照顾过他。”
“哪里的话。”护士长笑笑,“救死扶伤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贺初棠想了下,问:“遇遇出院后,你了解过他在新学校打架的事吗?”
护士长“啊”了一声:“不知道啊,他出院之后就离开南城了,我不知道他后面发生的事情,不过小遇的右手伤了胫骨,这辈子算是废了,怎么可能打架啊?肯定是被人欺负了吧!”
贺初棠道:“我会继续查这件事。”
护士长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对小遇的过去如此上心?”
贺初棠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或许跟你们当年帮遇遇是一样的心态吧。”
“也是。”护士长欣慰地笑笑,“小遇这孩子不仅长得漂亮,人又乖巧,跟我女儿年纪差不多,要不是她姑姑带他离开了这座城市,我都想认他当干儿子。”
她说完还想再说点什么,这时护士站里突然传出床位呼叫的声音,“不好意思啊,我得去忙了。”
“无事,您忙吧。”
护士长赶紧做事去了。
不到一分钟时间,护士长又走了出来,快语地对贺初棠道:“对了,当年有个护工照顾过小遇,她现在还在我们医院当护工呢,你可以找她了解一下情况,她现在应该是在儿科照顾小孩子,一个胖嘟嘟的女人,很容易认出来的。”
贺初棠:“好,谢谢。”
贺初棠随即找到了护士长提到的那位胖嘟嘟的女护工。
了解完贺初棠的来意之后,女护工没说什么,默默地拿出手机,登进多年未用过的□□空间,翻出了一个久违的相册。
“我在医院当护工的事不想让我家人知道,所以我就不上镜了,这些照片都是我当年偷偷拍下来的,本来是想帮小遇讨公道,但他的家人始终没有出现过,照片我也舍不得删,就上传到了空间里,都发给你,蓝牙开一下。”
贺初棠拿起手机,打开蓝牙功能。
一共39张照片,传完用了四五分钟。
贺初棠拿到照片,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将照片逐一打开。
那年的凌遇皮肤很白,不是雪白的白,而是没有血色的透白,像个瓷娃娃一般,躺在床上毫无朝气。
那年的凌遇眼神很空洞,仿佛没有焦距一般,果然是不会哭也不会笑。
那年的凌遇很瘦,已经瘦得皮包骨,瘦到了脱相的程度,身上的青筋几乎全都突了出来,两只手上全都是针孔留下的淤青。
后来凌遇的身体渐渐有所好转,脸上总算是恢复了血色,但他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依然死气沉沉的。
再后来,凌遇的右手被人踩烂了,血肉模糊的,白皑皑的指骨都露了出来。
医生给他处理好了之后,他这只手很长一段时间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凌遇出院的那一天,他和凌淼,以及照顾过他的整个科室医护人员一起拍了一张合照,但凌遇的脸上依然不见生机,亦看不到笑容。
那年的凌遇才12岁……
啪嗒。
贺初棠的手机屏幕突然湿了,他愣了下,手忙脚乱的把手机擦干,生怕看不清照片上的人儿,接着他才抹掉脸上不知何时落下了的泪水。
如果他能早点认识遇遇就好了。
遇遇的人生,他迟到了太多太多。
可惜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他能做的,只能用余生来守护他的遇遇,不再让遇遇受到半点伤害。
贺初棠调整好心思,动身走回肠胃科,远远看到凌遇站在走廊的尽头,提步走过去。
“怎么不过去?”
“你和阮阿姨聊完了吗?”凌遇回头问。
贺初棠停在他身侧道:“随便聊了几句。”
凌遇笑:“那我们现在可以去下一站了吗?”
贺初棠道:“下一站,我想改去另一个地方,先不去你和你姑姑的租房了。”
凌遇怔了下:“你想去哪儿?”
“马城,”贺初棠道,“你上第一个初中的地方。”
凌遇的手,失控地抖了一下。
最后凌遇还是没有拒绝贺初棠的请求,带领摄像团队前往马城。
凌遇在马城住过两年,那两年可以用地狱般的生活来形容。
日复一日的遭到霸凌,没有尽头的伤害,让他被迫把自己关进一个壳子里,只有将自己的心封死了,才不会觉得痛苦。
马城是座小城市,凌遇当年上的那所学校在旧城区,老路非常狭窄,尤其是上下班高峰期的时候,至少要堵上一个小时才疏通。
凌遇怕耽误时间,没让司机把车开进老路,而是绕了条远路。
这条路环江,能看到马城的江景,也能看到当年凌遇差点被浸死的地方,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那棵柳树还在。
“停车。”凌遇突然开口。
司机立即踩下刹车。
贺初棠问:“怎么了?”
“我想下车看看。”凌遇说完便打开车门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