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理之内,执行国法。
在法理之外,排除异己。
这便是锦衣卫存在的必要之举。
他们第一次说话便是在一同被关押进的那日。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眼睛圆润又明亮,仿佛含着一道光。
他抬头麻木的望了望面前的人,没有说话。
“哎,听说你是练武奇才,武功这么好以后一定会活着出去的。”
少年无所谓的笑了笑,将手里的短刃放在地上,慵懒的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坐在了他的身边。
“我叫燕迟。”
“我爹以前可是金陵最有声望的书法大家,可惜喽老人家一辈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惜这世道啊许是都不值这五斗米。”
少年的手指不停的摸索着腰间的羊脂玉,那白净的脸庞一瞧便知是个文臣之家出来的孩子,这样的人向来是那群屠夫手里待宰的羔羊。
“所以我就来这了。”
“你呢?”
他不说话,盯着地上的蚂蚁一排一排的搬着米糠走进洞穴,仔细想想,自己这一生的牵挂似还不如他们。
少年比他大上几岁,又是读书人,瞧着他那模样便知,不过也是个可怜的孤儿罢了。
“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名字,你教我武功,怎么样?”
“不。”
“不这个字好!”
“不向尊前同一醉,可奈光阴似水声,迢迢去未停”
少年摇头晃脑的开始背诗。
他看向那燕迟,还记得后来紧握的那双颤抖的手跳动的脉搏逐渐远去,像那捉不住的蝴蝶濒临死亡。
也是这张为自己起名的嘴对他说,要好好活着。
短暂的两年光景,曾在他身上书写的苦难,将荒凉和残破一并消散了大概,让他记得铜雀台这个令世人厌斥的地方,昏暗潮湿的牢房,还有他那个有些不成器的哥哥。
“燕停你说我们二十岁的时候”
“还会一起看月亮吗?”
坐在一片血污中的少年轻轻的问道。
夕阳洒在被抬出铜雀台的尸体上,他们都曾是一同抢过一个馒头的伙伴。
他回答不出来。
甚至他也不知。
自己能不能看到二十岁的月亮。
“你看过海吗?”
“万川归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哎,你干嘛去!等等我!”
少年又开始背诗的时候,燕停总会第一个站起身离开。
因为实在是太无趣了。
甚至他死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无趣。
“要活着”
“要看海”
“代我前去”
光透不进那年的铜雀台,一如阴霾从开始时就笼罩在每一个孤儿的眼前,找不到具象且清晰的救赎。
燕迟在最后一刻选择割喉自尽,那一团团的血花开满了金陵的初秋,染红了那象征着亲情的根系,断了。
你为什么活着。
你该庆幸的。
哪怕后来的燕停走出了铜雀台,看到了二十岁的月亮,也看到了万川归之的海,却将最后那道光留在了那个荒谬污秽的牢房里。
他有时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柄短刃,就会想起哥哥的眼睛圆润又明亮,问着那句话:“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