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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盼夏张口说不冷,她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
    可能也只有被子是真的。
    热腾腾地吃了昨天下午包好、晾在厨房中的白菜猪肉大葱馅儿饺子,许盼夏跟着叶迦澜挨家挨户地拜年,那些爷爷呀奶奶呀大爷大娘叔叔婶子,都一视同仁,给叶迦澜包个红包,也给许盼夏塞一个。
    许盼夏把这些红包都仔细放进一个文件夹中。
    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一大家子人过年这样快乐。
    她偷偷地体验了一下有爷爷奶奶有爸爸的生活。
    等重新开车回家的时候,许颜女士也已经到了。她身材又纤细不少,开心地拥抱着自己的女儿,许盼夏和妈妈抱的时候,摸到她硌手的肩胛骨,忽然不想质问她为什么要骗自己了。
    她是妈妈。
    高一的下半学期过得飞快,大部分人即将面临人生中第一个重要决策——文理分科。
    选择政史地,还是物化生?
    文还是理?
    “当然是理科,”家庭聚餐上,叶光晨语重心长,“选文科的话,大学里读什么专业?要去读英语?以后做老师?还是选汉语言?这个考事业单位和政府编制倒是有优势……”
    “女孩子选文挺好的,”叶光晨看许盼夏,“安安稳稳,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但相对而言比较稳定,不用太操心。”
    “但是,迦澜,”叶光晨对叶迦澜说,“你得选理,现在赚钱,还是得看理工科。听过那句话没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别嫌这话老,现在也适用。现在高薪行业中,名列前茅的不是工科就是理科……”
    许盼夏低头,一根一根地挑小香芹吃。
    她其实想选理科。
    她的物理成绩不错,就是化学成绩稍稍不那么突出;山东的生物还是比较简单的,吃透了教科书外暂时没什么问题……
    叶迦澜肯定也选理。
    许盼夏借着夹菜的空隙,假装不在意地去看叶迦澜。
    他垂着眼,不吃菜,好像在思考什么。
    许颜笑着说:“其实孩子们喜欢什么,就学什么。文理都差不多。”
    叶光晨摇头:“还是有区别——你们想好选什么了吗?”
    许盼夏抬头,她说:“我想选理科。”
    叶迦澜迟了几秒:“理。”
    “好,”叶光晨说,“高考的话,文科分数线也比理科高。想考个好大学,选理科挺好的……”
    他又叮嘱了很多,但许盼夏完全没有听进耳中,她低头吃菜,忽然想——
    高二重新分班,能把她和叶迦澜分到同一个班里吗?
    正式的文理选科,发生在期末考试前一周,班主任给每个同学发一张选择表格,需要他们自己打对勾、写明选择科及理由,再在右下角确定签名。
    高考的淘汰制,从高一就开始了。
    一部分学习格外优秀的学生会被重新录入“实验班”,这是教育局明令禁止不许设置“尖子生班”“状元班”后的产物,不过是换了名字,实质仍旧大同小异,还是成绩拔尖的那一批人,配置最好的教学资源。
    剩下的班级,会拆掉十个排名最差的班,再设置十个文科班。被拆掉班级的这些学生,再根据文理选科、随机分配到其他的班中。
    叶迦澜肯定要进实验班的。
    许盼夏也想进,但她不确定自己能否被选中。
    无论如何,这个酷热的夏天还是悄悄来临了,期末考持续三天,最后一刻考完后是傍晚,许盼夏在校门口的摊位上挑了一纸碗麻辣烫,吹一口热气,咬下泡着汤水的脆脆脆骨肠。
    夏天热了。
    叶光晨和许颜女士又要长时间出差,恰好家里的保姆请假回家,大约两周,才能回来上班。家长永远不放心孩子在家,简单一商量,将他们俩和暑假作业一同打包送回爷爷家。
    夏天的爷爷家又是另外一副景象了,小菜园里爬着茁壮的丝瓜藤,还有长长的豆角,用竹竿架着生长的黄瓜,还有从地下抽上来的冰凉地下水,最适合冰那种深绿色、条纹粗壮分明的红瓤大西瓜。
    这房子有个低矮的小阁楼做粮食储藏室,下面冬暖夏凉,晚上睡觉甚至不用开空调,只要打开窗,就能有凉凉的风送进来。若要非说美中不足,那就是太阳能老旧了,每次蓄的水只够两人洗澡,许盼夏和叶迦澜都是在中午去洗,这样重新上的水,能在一下午时间晒热,供两个老人清洗。
    除此之外,许盼夏感受不到什么缺点。
    她和叶迦澜仍旧是隔着门帘睡,不过原本是厚厚棉帘,现在换成薄薄的布帘。她英语成绩不好,叶迦澜就陪她一同补习英语,监督她背单词,背不出就要打手心——
    叶迦澜用的劲儿不大,但还是会把许盼夏打得掌心红红。奶奶看到了,箩筐也不要了,丢在一旁,心疼地把许盼夏搂到自己怀里,瞪着眼问叶迦澜怎么欺负妹妹。
    许盼夏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学习,吃饭,睡觉,都有叶迦澜在。
    在入住的第五天,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叶明超。
    他是高考刚结束、被父母“流放”来的。虽然他住在自己爷爷奶奶家,但喜欢往这边跑,找叶迦澜玩。
    许盼夏对他客客气气的,和对其他表哥没区别。叶明超小小年纪,深受父母影响,喜欢谈什么人脉啊什么在社会上混啊之类的话,偏偏他的声音很怪,字与字之间好像都黏连在一块儿,吐字不清晰,听起来像生病感冒的声音。
    大部分也是方言,许盼夏听起来吃力,更少和他聊天。
    叶迦澜和叶明超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普通堂兄弟的关系。俩人兴趣爱好截然不同,大约因叶迦澜是唯一一个不会拆穿他吹牛的那个人,叶明超特爱和叶迦澜聊天,天天往这边跑。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叶迦澜不在家。
    许盼夏在睡午觉,他去电器店找老板,想要重新给爷爷奶奶家装个新的、蓄水量大的太阳能。
    那天格外地热,许盼夏在凉席上醒来,一身的汗。她不喜欢,便拿了衣服去楼下洗澡。爷爷奶奶还在午睡,大门开着,狗在窝里打着盹儿,蝉鸣嘶哑。
    许盼夏把衣服脱了丢进洗衣机里滚,自己在里面洗澡,想着等洗完澡,刚好可以把衣服拿出来晾晒。上了一年高中,她习惯性地珍惜每一分钟,习惯性地规划好最节省时间的行动。
    但她不知道有人会来。
    那时许盼夏刚洗完澡,换上宽松的睡衣,正拿毛巾擦头发。她还没拧门把手,就透过不透明只透光的玻璃门外看到男人的影子——这玻璃门是磨砂的,还是单向的,外面看不清里面,里面能看到外面的光和模糊的黑影,为的是弥补洗浴间的采光不足。
    许盼夏瞬间屏住呼吸。
    那身材宽又方,绝不是叶迦澜,脚步沉重,她一时分不清,只低头惊恐地看,确认自己反锁好门。
    洗衣机的轰隆声在这时停下,响起提醒取衣服的滴滴声,男人低头,打开洗衣机的门,掏了一把衣服。
    许盼夏模糊地看到那个人影把她衣服拿起来往脸上贴。
    她差点呕吐。
    好在对方好像并没有其他想法,她眼睁睁看着对方一动不动站了很久,又将那些衣服重新塞回洗衣机。
    快走快走快走……
    许盼夏害怕地想,她祈祷叶迦澜和爷爷快点来,快点把这个恶心的人抓住;不,如果这个恶心的家伙很强壮的话,那就让他快快走开,然后再报警……
    蓦然。
    人影倾倒,隔着玻璃门,许盼夏看到那人影的手握住门把手。
    门把手响了。
    上了锁。
    他没打开。
    又是重重一拧,暴躁到好像门框都在抖。
    然后是叶明超那特有的、每个字都好像被粘在一起的声音:“夏夏妹妹,你在里面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注:对联来自传统民居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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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许盼夏(十六)
    许盼夏提高声音:“你要干什么?”
    她声音大,发狠:“爷爷奶奶就在屋里睡觉。”
    他不说话,还在拧着门把手:“我进来洗个手。”
    浴室里氤氲着水汽,又潮又闷,许盼夏说:“院子里也有水龙头,我哥马上就回来。”
    叶明超终于不拧门了,讪讪:“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许盼夏说:“关你什么事?!”
    “爷爷叫我来吃饭,”他声音终于降下去,“夏夏,我觉得你可能是误会了,别害怕,哥没别的意思。”
    许盼夏的汗毛都要齐刷刷竖起来,她第一次懊恼自己竟没有带手机进来,不然现在就能立刻给叶迦澜打电话……
    “夏夏,”门外的叶明超又开口,还是让许盼夏不适的声音,好像咬着每个字,“你是我叔叔第二个老婆的孩子,是吧?你跟你妈姓,也不姓叶。”
    许盼夏说:“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叶明超说,“我还是觉得你误会了今天的事,你要是想和爷爷奶奶告状,也成。我姓叶,我和他们有血缘关系,我是男的,我是我爸我妈的独苗苗。”
    说到这里,许盼夏听到叶明超脚步声渐渐离开的声音,他走到院子里,和爷爷说话,笑着喊爷爷,应该还拿着什么礼物,只听见爷爷说“哎呀你来就来了,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
    他们聊得热切,许盼夏在又闷又潮湿的卫生间感觉到些许的窒息。
    她还是不敢出去,等到听见奶奶和叶迦澜的说话声后,她才匆匆出来,衣服还好端端地放在洗衣机里,是她的裙子和内衣,她现在看到就感觉到恶心、作呕,用黑色的塑料袋装走,刚踏出门,烈日照脸,迎面撞上叶迦澜。
    叶迦澜穿着一件纯白的t恤,白得晃眼。叶明超早就走了,奶奶在院子里摘菜:“迦澜,等会儿把菜给超超送过去啊,他好不容易来一回,他爷爷家的菜园没什么东西……”
    叶迦澜应一声,看着脸色发白的许盼夏:“怎么了?”
    许盼夏把差点出口的话又咽下去。
    她知道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她不过是借了叶迦澜的光,才能够幸运地拥有爷爷奶奶和父亲;可她的确和这个家里所有人都没有血缘关系,她只是……
    许盼夏不知道该怎么提。
    更何况,的确没什么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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