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十分冰冷,心脏跳动的频率已凌乱到连呼吸也跟不上,好像剎那间我将会跌倒在地,看着灰色天空死去;但却又像获得上天赐予的恩惠,氧气用力灌入我疲惫不堪的肺,给我继续往前急奔的力气。
穿过人潮、拐入小巷,怀抱在胸口的一颗苹果掉在被雨淋湿的马路上,我内心的不捨与理性交杂,最后将之视为理应丢弃的物件,这么一来才可以更加义无反顾的前进。
我的精神非常亢奋,逃亡的不安早被刺激及新鲜感所取代,因为再过不久,即将得到的结果就会出现在我眼前。
我不是逃亡者,只是个离家出走的高二女孩。
不过,就算我将自己比喻成逃亡者,游走在天马行空的想像中,但追求的东西仍没有改变。我依然渴求上天真的可以让我在到达秘密藏身处后对自己展露微笑,赋予我全新的人生。
然后在今天,我将脱离纠缠在我身上多年的「遗毒」。
如刚才所说,我在从超商跑出途中掉了一颗可能是一天粮食的苹果。如果我没有记错,在口袋内的皮夹还有几张蓝色大钞。即使这不影响预估的计画,但遗落苹果仍让我小小后悔,那颗苹果也犹如我最后的不捨。
这「几天内」若是被熟人发现,一切终将付诸流水。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衝动,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化成行动,促使我迈出实行的脚步。
相信学校的老师跟同学们一定可以理解的,因为成绩如同我的行为保证,即使它不能洗清我的翘课污名,但为了「亲人逝去」而缺勤的说法是格外有说服力的。
父亲肯定也会这么认同吧?毕竟他也是因为母亲的死,而伤心欲绝的人。
我喘着大气,终于回到这几天的遮风避雨处,身上制服因雨水浇淋全沾黏在皮肤上,身下的裙子更因吸水显得沉重。我赶紧将藏身处的入口掀开,一股脑儿把买来的粮食丢入其中,同时点燃蜡烛,接着整个人像头冬眠的熊鑽入树洞,躲避外头的寒冷。
这里是市区边缘杳无人烟的地带,一座藏在树丛里被火焚烧过的废弃荒庙。庙因被烧毁的关係已看不出原本的肃穆,如同有着恐怖传说的谣传地点。
荒庙规模不大,约莫只有一间教室大小,神像可能在某次火灾中被烧毁或是被信眾带走了,外头还有一座横躺在地的金炉,里头的香灰撒落满地。
这里谣传是许多游民的栖身之所,但几天下来别说是游民了,我可是连隻猫狗都没有看见。
也有可能这里曾传说闹鬼的缘故吧?不过,如此一来也让我的行事更加方便。对了,也正因为事先调查此处地处偏僻又无人敢靠近,我才会选择这里做为「计画」执行地点。
外头依旧下着雨,不过似乎转小了,不知道刚才过程中有没有被熟人撞见?
这附近唯一能提供我过活粮食的地方,就只有那间掛着蓝白色招牌的卖场了。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却反而让我感觉比在家还要温暖,更有安全感。即使只有我一个人,但这前所未有的自由使我感到幸福,就算我知道这场梦迟早会迎来终点,然而它却又是如此的令人无法自拔。
如果偶而的牺牲、偶而的疯狂能让自己的身心得到解放,那我也终于可以理解在某些故事与新闻报导中,被当成主角的异类内心感受是如何了。那真的是只有当事人才可心领神会的。
人一定都渴望自己能迎来让所有束缚灰飞烟灭的那天吧?不然,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突然,我笑到不能自己,躺在地上捲缩起身子,并不是因自我领悟的反应,而是在检视我自己的过去后感到可笑。
一想到发现一切谎言与真相后,我便有种至今为止的短暂人生,一直身处在虚假之中的愤怒。
为了摆脱过往身世创造全新的自己,这真是太可笑也太有趣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全身热了起来,有种自己正是为了这一刻的解放而活的。全身宛如为了这一刻而颤抖。它们似乎也在庆祝我的重生一样,但我仍发现几行眼泪滑过脸颊。
当然这不是感伤,而是累积许久的压抑情感终于获得释放。
以及,即将迎来告别「唯一至亲」时刻的感触。
那几张蓝色大钞代表我流逝的时间,我给自己踌躇、思考、准备计画的最后五天时效,就如同现在我握紧的手,握紧刚爬过我身旁老鼠的手。
瞬间,就可以决定生命的生死,生命是如此脆弱不堪的事物。如此珍贵的生命,却比不上几张无机物的价值。
接着我察觉有声音接近,同时手中的生命也就此沉默。
兴奋又吃惊的我坐直身子,将眼睛凑向墙壁洞口。木板间的缝隙足以让我一目了然外头的动静。雨这时已停歇,万物归于寧静。
身上的汗水跟雨水我已分不清,突然一道有如鬼魅的身影滑入荒庙,另外一抹弯腰驼背的黑影也从后方悄然而至。
可以看到被雨水淋湿的后者有些狼狈,对这一幕我也夹杂感伤与不捨的心情,但却比不上我逐渐攀上心头的亢奋。
因为我知道接下来将尘埃落定,而我也将迎接「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