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空气并不算新鲜,寒风阵阵,阴冷阴冷的,窜进车里,把他的火气压下大半。
临出门前,闻阗都没能碰到她,遂赖在门口,扯着领口的扣子,解开又扣上,扣上又解开。
“过来,让我亲一口。”
他对着玄关处的镜子,手里还在拨弄领口,看着镜子里的她,状似无心地开口。
“你不是还得上班吗,快走吧。”她在餐桌前收盘子,听到他说话,转过身看看挂钟,微笑着催促。
早上的上班路永远都在着急慌忙,他心下虽不快,也只能听她的,出门去了。
夏天的雨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可秋天的雨与其大有不同,酝酿了一上午,终于在下午下了个痛快,且到下班前,也没有要停的趋势。
办公室的门有规律地响了三声,然后被推开。
“闻阗啊。”
“张叔。”闻阗从一堆文件里挤出来,抬头看去,是他们这个新项目的策划组组长。
他们组的组长姓张,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走起路来,腹部的肉一晃一晃的,说话也一颤一颤。
“我知道,你这份数据是真不好做啊,况且你第一次接触这个,肯定犯难。”
闻阗的办公室隔壁就是总裁办公室,张组长声音一点点压低。
“是这样啊,我呢,做了一份数据表,给你参考参考。”组长越说,脸上的笑容越慈祥,“今天天气也不好,你如果着急回家,明天开会就用我这份,你快回家去吧。”
听完这句,闻阗反应过来,笑容凝固在脸上,眉尾瞬间翘起,冷言冷语地轻哼。
“张叔你可真能干,还把我的活儿给干完了。”
窗外瓢泼大雨,寒风呼啸,一阵风吹开半掩的门,突然闯进来,冷气侵袭,像从头顶浇下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张组长慌忙擦擦头顶的汗,声音更低了,“哎呦,我没别的意思,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吗,下这么大雨,万一生病了……”
“张叔,你下班了就赶紧回家吧,我年轻,身体好得很。”
闻阗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张组长向后不断张望,见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脸上堆笑地告辞,转身带上门离开。
待他走后,闻阗抄起桌上几份文件,狠狠地扔到地上,双肘抵在桌面,手指插入发间,搓了几个来回,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又起身将文件捡回来,继续做之前未完成的表格。
雨势减小,玻璃上的雨珠慢慢向下滚,一颗接一颗,留下一道道透明的水痕。
表格终于完成,保存成功。
闻阗站起身,心情愉快地伸伸胳膊,全身的骨头跟着咯咯地响了两声。他出门见总裁办公室里灯还亮着,正欲敲门,只听里面传来一阵阵厉声的质问,立刻收手作罢。
一楼电梯旁的卫生间,他双手接满水,往脸上撩了些,关掉水龙头。在冰冷的刺激下,先前的头昏脑胀一扫而光。
他抬头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她在家里应该很着急吧。
叽叽喳喳的嘈杂声由远及近,电梯门打开,这个时间点,公司也没什么人,女人们聊着八卦,像石榴籽一样,一个个挤出来,声音越发肆无忌惮。
“哎,你们听说了吗,技术组的小王,迷上了会所一个陪酒的,结果被人骗了不少钱,他们组长劝他报警,结果他居然说,钱是自己心甘情愿给的。”
“傻不傻啊,被人骗钱骗感情。”
“不过,那些会所里的女人,不就骗这样的傻子吗?”
“她们啊,和那些争着当小三的,都是一个套路,装得可怜兮兮的,跟男人卖惨。”
“偏偏现在的男人还都吃这一套。”
“财务组的吴姐她前夫,就是加了一个卖茶叶的,巴巴地给人转了十几万,结果那绿茶婊是个男的,哈哈哈哈。”
“怪不得她前半年老去律师事务所,原来吴姐是因为这个离婚的啊。”
雨后的空气里掺了些青草味,闻阗打开车窗,空气涌进来,踢走了烦闷。
车子一路飞驰到家,他停在门前,飞快地按下一个个数字,门‘咔哒’一声弹开,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人。
第三个电话打过去,她仍旧没接。
他沉下脸,灯也顾不得开,瘫坐进沙发里,想起那些女人吵吵闹闹的话,越想越烦躁,索性从吧台拿出瓶酒来,四处摸黑找杯子。
“那些女人,对每个男人都体贴关怀的,给点钱,什么都肯做。”
“害,都是耍手段罢了,谁会当真啊。”
不幸的是,有人当真了。
闻阗吞下一口酒,极烈的威士忌,喉咙和胸腔,仿佛有千万根细密的钢针刺进来,可他却硬着头皮往下咽,就是不肯吐出来。
往日的种种,都是她的手段吗。
“然后,点击发送,记住了吗?”方者问她。
“嗯。”她点头,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在脑中复述刚才的过程。
“还有很多东西,下回我再慢慢教你。还有,要你找的东西,千万别忘了。”
“如果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她边说,边推开车门,从方者的车里下来。
车子启动,绝尘而去。
她一低头,鞋带长长地耷在地上,蹲下去系,却闻见自己身上沾染的烟味,不由心中警铃大作,起身在路边边走边张望。
不远处一辆出租车里,一点亮光燃起,她快步过去,敲敲窗户。
“师傅,去汀岸公寓。”
“不好意思啊,姑娘,我刚抽了根烟,你要是不着急,我开窗户通会风。”
“没关系,走吧。”
路灯一杆杆划过,看着来电记录,她按灭屏幕,计算回家的时间。
中午,方者来找她,约在了一家日本料理店。
“拿着,用这个U盘里的程序传文件比较安全。”方者拿出U盘,递给她。
她接过来回翻看,满脸为难,一言不发。
“怎么了。”
“我不会用这个。”
回答得干脆利落,只是她的脸上,还是带着些羞窘和难堪。
当初在咖啡店的时候,好不容易摸索清楚那个老旧的台式机,结果换了台新电脑,她连开机都不会。
方者脑子空了一秒,狠狠吸一口冷气,忍下骂人的冲动,将东西塞给她。
“你先拿着,我去车里拿电脑,再来教你。”
车子停下,司机喊她。
“姑娘,到了。”
那六个数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按下。
推开门,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窗外的霓虹灯反射过来几束彩色的光,她按下开关,明亮的白光瞬间赶走那些彩色。
浓重的酒气飘散过来,她警惕地左右张望,一眼正对上闻阗的视线。
他靠在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像个等待出轨妻子归来的丈夫,一脸阴沉,隐忍不发。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问。
“路上太吵了,没有听到。”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甚至没有一丝慌乱,微笑着坐到他旁边,拿过酒瓶,向杯子里倒酒。
酒瓶已经空了。
他伸手环到她腰间,将人往怀里带,一股格格不入的烟味闯入鼻腔。瞬间,额头的青筋暴起,他甩手将怀里的女人推开。
陈束桉跌坐到地上,后背重重地撞上桌角,疼得直咬嘴唇,伸手想要去拉他的裤脚。
“滚,别碰我。”
他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弯腰捏上她的后颈,迫使她抬头。
“你是不是去见方者了?”
“没有,”她瞪大眼睛,艰难地摇摇脑袋,白纸似的面孔,满是委屈。“真的没有。”
“撒谎,”他怒气更甚,扯着她的外套往脸前伸,“你自己闻闻。”
她双手绕到脑后,拼命地去掰他的手,短短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是出租车司机,我上车前,他在抽烟,我说的是真的,你相信我。”
面上虽不为所动,他还是松开了手。
她捂着后颈,眼中半含泪光,向前挪了几步,抓上他的手,娓娓道来。
“昨天的咖啡,我看你没喝,就出去买新豆子。结果,雨下得太大,我就一直待在咖啡店。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给那家咖啡店打电话。”
说完,她扶着沙发,歪歪斜斜地站起来,着急得直掉眼泪,极力想为自己证明清白。
他终是于心不忍,张开双臂,不舍地抱紧她,安静地稳在原地,低头咬上她的耳廓,心虚地威胁。
“你要是敢骗我,我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