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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建国顺势将半开的房门朝着里面用力猛推,与廖秋一前一后冲了进去,直接绕到汉子身后。
    虎平涛和吴永翰冲进房间的时差与他们只有两秒。四人各守一边,把目标团团围住。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汉子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房间里光线充足,在如此近的距离,廖秋清清楚楚看到了对方那刻意修饰过的眉。
    那是很多女性常见的做法:将眉毛拔掉一部分,再用眉笔重新描画,显得眉毛又细又长。
    通缉照片上的罪犯可是浓眉大眼,根本不像现在这样,眉毛细密得如同一条线。
    虎平涛说的没错:他的确用眼线笔描画过眼角,还涂抹了黑色眼影。
    如果不是站在近处端详,廖秋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眼前这个男人与通缉照片上的罪犯联系起来。
    “关勇?”出于谨慎,而且确定对方身上没有武器,派出所和综合执法大队的人就在楼下布控,局势已经稳定,廖秋冷不防喊出了通缉令上的名字。
    汉子的身体猛然一颤,他眼底掠过一丝惊恐,然后是绝望,也夹杂着一丝侥幸。
    “有人投诉你噪音扰民,请配合我们调查。”廖秋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铐。虎平涛和张建国分别扣住关勇的两条胳膊,将其双手反铐起来。
    即便是极有把握的情况下,也尽可能不要在语言上刺激目标。“噪音扰民”是个不错的借口,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麻痹对方,出现短暂的思维误区。
    哪怕只有几秒钟,也已经足够。
    吴永翰在旁边举着执法记录仪,拍摄下整个抓捕过程。
    ……
    半夜两点多,分局刑警队的人来到耳原路派出所。身为警察,尤其是刑警,早就没有了正常的上下班时间,只要有突发情况就必须到岗。
    廖秋耍了个小心眼,他在抓捕结束后,在所里对关勇进行了初步审讯,确认对方身份。
    这可是全国通缉重犯啊!
    警察也有工作任务。尤其是省厅提出“大案快破,小案多破”的口号以来,所里今年的工作更多更难,廖秋这个所长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而且整个古渡分局下辖制那么多派出所,每个月都要按照工作量和绩效进行考评。排名靠后的派出所非但得不到优秀标兵轮换锦旗,奖金额度还会大幅度下滑。
    再有几个月就过中秋节了,耳原路派出所今年的平均成绩排在中下段。这可不是廖秋个人工作能力欠佳,而是派出所辖区情况复杂所致。
    谁都想要争上游得第一,可实在是难啊!
    现在不同了!抓住了全国通缉犯,还是重要的命案杀人凶手,这份功绩足够耳原路派出所本月评分遥遥领先,进入前三完全没有问题。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得到月排名第一。
    所以不能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把案件上报,而是由所里组织抓捕。这样一来功劳大头就留在了耳原路派出所,否则这案子就得交给刑警队处理。
    抓捕是大功,而且是集体荣誉,这种事情廖秋无论如何也不能发扬风格。
    分局刑警队长王雄杰大半夜得到消息连忙带着技术人员赶过来,组织了第二轮审讯,得到的结果与之前一样:虽然外观变化很大,却基本上可以认定目标就是通缉犯关勇。
    最终结果还是要以dna鉴定为准。这个得等到天亮以后把人送到局里,由技术部门负责。
    王雄杰洗了把冷水脸,用手抹着湿漉漉的面皮,感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他走进所长办公室,在廖秋的桌子对面坐下,不无嫉妒地说:“你小子运气真不错,连这种好事都能撞上。”
    他和廖秋是警校同学。以前两个人都在分局机关,前些年廖秋下基层担任派出所长,王雄杰去了刑警队。
    “我可是有好事就立刻通知你。现在人抓住了,你也是大功一件啊!”廖秋笑着,脸上全是得意的神情。
    “狗屁!”王雄杰嗤之以鼻:“你那点儿小心眼我还不知道?先把人抓住,然后再通知我们刑警队。好事全让你占了,还得让我大半夜的不睡觉跟着你一起工作……老廖,做人得讲良心。”
    廖秋把身子往后一靠,双手在胸前交叉:“那行啊!你回去接着睡觉,我现在把案子移交给市局刑警大队。”
    他特别加重了“市局”两个字的发音。
    “我就随口说个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呢?”王雄杰连忙改口,讨饶道:“好好好,我说错了。感谢廖所长您大人大量,吃肉的时候还想起能给兄弟我留口汤喝。改天我请你吃饭,行了吧?”
    彼此很熟,关系亲近,王雄杰性格不错,喜欢开玩笑。
    “这还差不多。”廖秋没为难他,笑了。
    “不过两件事我不明白。”王雄杰收起玩笑表情,正色道:“关勇化名李泽生,在关口村租住三年多了,为什么你们之前没有发现?还有,我对比过之前发的通缉照,他的相貌前后改变很大,几乎可以说是换了一个人,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廖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去年我们就开始对辖区外来人口进行调查,尤其是租客。你也知道,平时我们所里很忙,主管治安,入户调查这种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只能把任务交给街道办事处和社区,由他们负责。可当时报上来的调查数据水份很大,主要是出租户对现在的房地产政策有顾虑,认为这是在变相收集他们的房屋出租信息,方便以后征收房产税。”
    王雄杰若有所思道:“网上的确有这种说法。”
    第十二节 你是不是给下面打了招呼?
    廖秋放下茶杯,摊开双手:“其实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上面没有立法立规,我们就只能按照要求开展工作。如果把所里的干警和辅警全都派出去做信息调查,辖区治安最多二十四小时就会失控。没办法,我只能把下面的人分组,配合街道办和社区复核调查。”
    “你在基层,工作也不好干啊!”王雄杰摇摇头,随即问:“就是因为这次复核,你们才发现了关勇?”
    “真正发挥主导作用的,是前几天刚分来的一个辅警。”廖秋笑了:“如果不是他观察细致,这次大好的立功机会就从眼皮子底下溜过去了。”
    “辅警?”王雄杰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你确定?”
    廖秋认真地点点头:“很不错的一个年轻人,今年才二十二岁。”
    王雄杰愣住了,足足过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老廖,别开这种玩笑。”
    廖秋疑惑地看着他:“玩笑?”
    “咱们朋友归朋友,正事归正事。”王雄杰一谈起案件就会变得很严肃:“关勇的前女友是一个化妆师,他由此学到了一些技术,犯案后化妆潜逃。剃头、拔眉毛、用淡色唇膏拉长两边嘴角、涂抹眼影、勾描眼角。平时外出都戴着帽子,致使整个人看起来与照片区别很大。”
    “而且他这个人很狡猾。你们查房的时候,他出示的身份证是真的,不是伪造。”说到这里,王雄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提醒廖秋注意:“关勇利用网络交友平台,找了很多“男性”朋友。他其实没有那方面的需求,通过与对方视频通话,从中选定了一个与他化妆后相貌差不多的人。他把对方骗过来,开了个房间……重点是趁机窃取了那人的身份证。”
    廖秋只对关勇做了初步审讯,也就是认定身份的环节。王雄杰说的这些不在他职权范围内,廖秋对此很惊讶:“为了隐姓埋名,这家伙也真够拼的。”
    “是啊!他处心积虑潜逃了这么久,就算是熟人面对面看到关勇,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你现在却说发现他的是一个年轻人,还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辅警……”王雄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老廖,做人要诚实。再说了,我又不是你老婆,不会因为这个月你工作出色,就搜刮你多发的那份奖金,何必在我面前撒谎呢?”
    “你这张嘴啊……”廖秋被他说得哭笑不得:“我没骗你。真是我们所里刚分来的一个年轻辅警发现了关勇。”
    王雄杰盯着他看了足足五秒钟:“真的?”
    “真的!”廖秋对此非常肯定。
    “那好,你把他叫来,我得见见这位高人。”相比之下,王雄杰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
    拂晓的阳光金色万丈,漂浮在天空中的单薄云朵被光线穿透,瑰丽且飘渺。
    沉睡了一夜的城市开始醒来,空荡荡的马路上逐渐出现行人车辆,密度和数量随着时间而增加,开始了一天的喧哗。
    王雄杰和虎平涛从半夜一直聊到现在。如果不是廖秋端着装有毛巾和牙刷的洗脸盆从办公室门前经过,提醒他们可以去食堂吃早餐了,估计两个人还能继续聊一整天。
    “人才!”王雄杰从房里出来,搂着廖秋的肩膀下了楼,走进盥洗室,在他耳边发出极其佩服的惊叹:“踏实,肯干,思维敏捷,啧啧啧啧……这小子绝对是块可造之材。”
    廖秋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留在你这儿浪费了。”王雄杰坦言:“小猫说了,他接下来会去考公务员,当警察。算算时间也就个把月的功夫。与其把他留在你这儿,不如跟着我去刑警队。”
    “哼!”廖秋讥讽道:“刑警队是你家开的?什么时候有辅警编制了?”
    “我可以把他当做特殊人才先拉进来用着。”王雄杰嬉皮笑脸地说:“反正他要考公务员。就凭这个案子,只要他文化考试过了,面试根本不成问题。”
    “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廖秋往牙刷上挤着牙膏,看都不看王雄杰一眼:“他是我的人。”
    这话说起来掷地有声,可听起来充满了暧昧。
    王雄杰阴测测地说:“看来我这个周末得去你家一趟,跟嫂子谈谈你这个月的工作,让他知道你破了个大案,奖金很丰厚。”
    正在低头刷牙的廖秋猛然回头,用充满杀意的双眼怒视对方。
    王雄杰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身跑出盥洗室。
    老同学加老朋友,他知道这是廖秋暴走的前奏。
    私房钱,这是所有结婚男人心底不可触碰的底线。
    ……
    古渡分局。
    熊杰昨天夜里就接到捕获通缉重犯的报告。正常流程是辖区派出所上报给分局总办张广宏,再由张广宏复核确认后报给自己(分局领导),然后才是市局和省厅。
    今天天气不错。张广宏把连夜整理好的材料送到熊杰案头,看着局长舒展开的眉头,他也笑了。
    这可是全国通缉的重犯,北青省更是开出了高达十万元的悬赏。能破获这样的案子,本身就说明了滇省警方的实力。
    熊杰很满意。虽然只是一份简单的临时报告,他却看得津津有味。警队讲究集体荣誉,虽然这次抓捕行动由下面的派出所负责,但整个分局都沾光。年终在省厅开总结会的时候,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看着看着,他忽然“咦”了一声,随即皱起眉头。
    片刻,熊杰抬起头,用手指点了一下摆在面前的报告:“小张,这是怎么回事?”
    张广宏连忙探过头去,只见熊杰食指所点的位置,正好是反向对着自己的“虎平涛”三个字。
    他不由得有些糊涂:“熊局,这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熊杰目光冷峻:“为什么虎平涛会参与这次抓捕?”
    张广宏不明白上司为什么会这样问:“虎平涛是耳原路派出所的辅警,这很正常啊?”
    “正常?”熊杰眯起眼睛,口气变得严肃起来:“他当然可以参加抓捕行动。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他的名字会出现在这份报告上?”
    只有在行动中表现突出的警察才会在报告中被提及。下一步,等到刑警队和北青省警方就案情相互衔接,上报市局和省厅的文件也会以此为依据。正常情况下,这种级别的大案要案,只要是在临时报告上提及的人员,基本上都会得到上级嘉奖。
    这份报告提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耳原路派出所所长廖秋,另一个就是辅警虎平涛。而且后者着墨甚多,前后被提及四次,就连所长廖秋的提及次数有没这么多。
    “虎平涛是刚入职的新辅警。他不是专业警校毕业,也没有接受过相关的技能训练。他可以完成派出所的各项日常工作,也可以在特殊情况下参与对重要案犯的抓捕……但他只是一个辅警,一个刚入行的新人!”
    熊杰脸上隐隐显出几分愠怒:“看看这报告都是怎么写的!虎平涛同志发现了重要线索……还有这句:虎平涛同志在抓捕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张广宏我问你,这种事情符合逻辑吗?”
    张广宏顿时明白了,连忙解释:“熊局,这报告是昨天夜里耳原路派出所发过来的。当时太晚了,没用局里的网络,派出所主管电脑录入的文员赵丽用微信发给我。今天一大早我整理了就赶着送过来,基本上是原文没变。”
    临时报告对抓捕过程写的很模糊,只是提及主要参与者,让上级领导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详细部分要等后面的各方材料汇总,这个就需要时间。
    熊杰脸上冷色依然:“你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你是一个派出所所长,知道是这种全国通缉的重犯,你会让一个刚参加工作没几天的年轻人,而且还是辅警,参加抓捕,并且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吗?”
    张广宏心中一凛,缓慢地摇摇头:“不会。”
    熊杰把身子往椅子上一靠:“那你怎么解释报告上多次提到虎平涛?还有,耳原路派出所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写?”
    张广宏顿悟了。他脸上浮起惊讶的神情:“熊局,你的意思是……”
    熊杰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小张,虎平涛的确是这次公开招考辅警综合成绩的头名状元。但这种考试只在我们警察系统内部管用。说穿了,就是个工作招聘的门槛。没错,我认识虎平涛,而且跟他家里人很熟,但这不能成为我对他给予特殊照顾的理由。”
    张广宏一下子急了:“熊局,我真没有给下面的人打招呼啊!”
    熊杰可不这样认为:“那天我检查辅警考试成绩的时候,只有你在场,而且也是我告诉你通知虎平涛来我的办公室。这你怎么解释?”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事。”张广宏急忙道:“别人不知道我,熊局您还不清楚吗?那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假公济私?什么时候把私人关系带入工作?”
    熊杰满面狐疑地看着他:“你要是没给廖秋说过我和虎平涛的关系,他怎么会让虎平涛参加这次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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