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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都说,知识一定要活学活用。
    但这种说法有一个前提:理论与相关条例必须死记硬背。
    吴永翰在这方面花的时间最多,学的也很痛苦。他请教过虎平涛,得到的答复是:“这方面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反复阅读,然后背诵,加深记忆。”
    “背的怎么样了?”虎平涛走到桌前,关切地问。
    吴永翰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抬起头:“比前几天好。今天感觉还不错,一口气背了四十多条。”
    按照虎平涛教给他的自习方法,每天至少要背十五条专业条例,外加一个案例分析。
    “加油!”虎平涛笑着鼓励:“你一定行!”
    吴永翰打算报考狱警,他脸上浮起笑容:“小虎,说起来咱俩挺有缘的,要不是同一批考上辅警,进了同一个派出所,又是在同一间宿舍,我也不会想到考公务员……谢谢你。”
    “别这么说。”虎平涛拿着茶缸走到饮水机前,一边接水一边道:“你本来就很优秀。”
    吴永翰心里暖融融的。他忽然来了兴致,于是拿起书签插进敞开的页面,把书合拢:“小虎,这段时间你还是小心点,窦志伟一直盯着你,今天中午他又在外面说你的坏话。”
    “哦,他都说了些什么?”虎平涛站在桌前,抿着杯中的凉水。
    “说你没有责任心,不安心于现在的工作,成天只想着考公务员。”吴永翰道:“上个月你在廖所的办公室填报名表,他看见了,当时没吭声,现在却拿出来说事。”
    “嘴巴长在他身上,想怎么说,那是他的自由。呵呵……”虎平涛对此不置可否。对于窦志伟这种人,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不要理他”。
    “你今天事情办得怎么样?”吴永翰换了个话题。
    “还行。”虎平涛脑海中下意识回放着李松冲进楼道的那一系列画面,心中的满足感以微笑形式呈现在脸上。
    吴永翰笑道:“我知道你脑子好用,可是考公务员挺难的,就算你再聪明,也得专心复习。再有一个多月就考试了,这段时间我尽量替你跑外勤,要不你跟所长请几天假,多看看书?”
    他是好意,被人关心的感觉很不错。虎平涛笑着回答:“等我考上了,咱们约上张哥,好好喝几杯。”
    正说着,手机响了。虎平涛拿出来一看,是李松的号码。
    “虎警官,你现在有空吗?”话筒里传出他明显带有紧张情绪的声音。
    虎平涛不假思索地回答:“有,怎么了?”
    “咱们约个地方吧!有些事,我想跟你谈谈。”
    ……
    十多分钟后,按照约定,虎平涛来到和园小区外围的铁道口。
    这里以前归铁路局管,铁路从城市中间横穿而过。后来旧城改造,列车更换线路,铁路局把相关地块移交给地方政府,去年开始对铁轨进行拆除,沿线竖起围栏进行遮挡。距离最近的施工点大约有三公里,这个地方几乎没人过来。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李松换了一件黑色衬衫,下面是深蓝色长裤。他站在铁路边围栏与废弃电闸房的阴影里,如果不走到近处仔细看,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第二十四节 线索
    虎平涛对此有些诧异,隐隐感觉李松这次约自己出来,目的很不一般。快步走过去,闪身站进阴影里,认真地问:“出什么事了?”
    李松没有回答。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包“紫云”香烟,抽出一支递到虎平涛面前:“来一根?”
    虎平涛摆了摆手:“我不会抽。”
    李松没有客套,他把香烟塞进嘴里,掏出打火机,因为过于紧张,他扳了好几次才打着火。手腕一直在颤抖,打火机喷口升起的火苗差点燎到他的脸。
    “我一直想戒烟,可就是戒不掉。”他用力深吸了一口,自嘲地说:“我妈一直说,连毒瘾都戒了,说明我是个很有毅力的人。可她不知道,毒瘾和烟瘾是两回事,我……我总得找个正常的爱好作为代替。吸毒容易……戒毒难啊……”
    虎平涛温和地笑笑:“你爸妈今天应该很高兴。”
    李松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藏在阴影深处的他点点头:“我知道你在帮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傅老板不会给我应聘机会,更不会录用我。”
    “不要妄自菲薄。如果你没那个能力,就算我想帮也帮不上啊!”虎平涛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诚恳。
    当然,他没有欺骗对方的意思。
    李松低着头,一口接一口抽着烟。燃烧的烟头通红发亮,在黑沉沉的夜幕下醒目且耀眼。他心里做着激烈的冲突,连续抽了两支烟,双眼被烟雾刺激得发红,在烟头的微光映照下,显出几分罕见的狰狞。
    “我和李荣凯是初中同学。就是他让我染上了毒瘾。”李松说话速度很慢,话语中充满了恨意。
    虎平涛帮李松找工作这事说起来很凑巧。一方面是出于同情,另一方面也因为傅跃辉在朋友圈里发的那条招聘启事。当然,王志铭的担保与介绍很重要。吸毒人员的情况很复杂,对主动吸毒与被动吸毒的认定,是一个长期且繁琐的过程。虎平涛虽是个热心人,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帮,他仔细核查过李松的资料,与所长廖秋和指导员陈信宏谈过,得到允许,这才带着李松去了“水中花”。
    与指导员陈信宏交谈的时候,他提到过“李荣凯”这个人,是一起贩毒重案的关键人物,也说过这人与李松之间的关系。
    虎平涛屏息凝神注视着李松,他感觉对方想要对自己倾诉某个秘密。
    “初中毕业,大家各奔东西。我考上中专,后来同学聚会的时候,见到了李荣凯。因为性格上的缘故,我没什么朋友。不是我不愿意扩大朋友圈,而是我已经养成了不主动找别人说话的习惯。我爸妈对此挺头疼的,因为没有女孩喜欢我这种类型的男人。李荣凯很主动,也很会说话,那时候我感觉跟他在一起很愉快,他还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虎平涛在黑暗中笑着问:“真介绍了?”
    李松微微点头:“介绍过好几个,都是夜场和酒吧里混的那种女人。我不喜欢,也不合适。李荣凯每次都以这个为借口约我出去喝酒。在ktv的大包房里,十几个人。他给我们发烟,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很热闹……后来我才知道,他用这种方法把我们聚起来,烟里都掺了海洛因。”
    “后来案发,李荣凯被抓,那时候我已经上了瘾,被送进戒毒所。这些事情我跟当时办案的警察都说过,没有隐瞒。”
    “我恨他……他毁了我。我好几次做梦,都梦见我杀了李荣凯。用刀子,一下又一下地捅。”
    “我爸虽然退休了,却不显老。我进戒毒所的第一个星期,他来看我,那天……我看到他的头发白了一大半。”
    “第二个星期我爸又来了,整个头上找不到一根黑发。”
    “我妈有个同事,以前说是要把女儿介绍给我。从戒毒所出来,有一次我听到她跟别人谈起:幸好当时没有介绍成功,否则就是害了那女的……”
    虎平涛没有插话,李松一直在自言自语。他抽了一支又一支,地上扔满了烟头。紧张的情绪有所舒缓,愤恨的心情也随着话语消减了很多。
    “虎警官,有件事情,可能对你有用。”李松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夹在手指中间,没有急于点燃。他有些犹豫,话语节奏听起来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李荣凯的确想要存心害我,让我染上毒瘾,但我们毕竟是同学,可能在他看来,关系比外人要亲近。以前在ktv的时候,有一次他喝醉了。当时包间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告诉我,说:这行不好做,很危险,也很难。他打算再做一段时间就不干了。”
    虎平涛认真地问:“他指的是贩毒?”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在做这个,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在一起。”李松沉重地点了下头:“他一直说在做着对外贸易,我也信以为真。”
    “看得出来,他那天晚上有心事,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威士忌。我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劝他:生意难做就不要做了,可以转行试试别的。他说转行很难,可说着说着就忽然笑起来。他告诉我:最近弄到一笔钱,这是他以后东山再起的资本,就藏在他姐姐那里。”
    虎平涛眯起双眼,疑惑地问:“他姐姐?”
    李松声音压得很低:“李荣凯家里以前很穷,他父母重男轻女。听说,当年他姐姐生下来就送到乡下,给了别人。虽说两家不经常走动,但这事没有刻意隐瞒,算是半公开的秘密。”
    “他喝醉了,话很多。他说恨他爸妈,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姐姐一个亲人。如果能躲过这次的麻烦,他会做个好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后来他被抓了,我才知道他在贩毒。”
    “警方讯问的时候,我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包括李荣凯的姐姐。其实这些事情就算我不说,办案的警察也一清二楚。听说他们盯了李荣凯很长时间,抓捕的时候人赃并获,他的家庭关系也被翻出老底,没什么可隐瞒的。”
    虎平涛问:“你的意思是,当时他姐姐那边也被查了?”
    李松点点头,强调道:“查归查,但有些问题没查出来。”
    虎平涛注视着他,眼里充满了疑问。
    “我这辈子算是被李荣凯给毁了……我要报仇。”李松淡淡地说:“五年前,从他被抓住的时候,我就时刻关注这个案子。当时人赃并获,从他身上搜出两公斤多的毒品,李荣凯这辈子都得呆在牢里,不可能出来。但我听办案的警察说,李荣凯身上还有一笔数目很大的赃款下落不明。”
    虎平涛皱起眉头:“贩毒款?”
    “具体数字我不知道。”李松扳开打火机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喷吐着烟雾道:“这笔钱一直没有找到。”
    联系李松约自己出来前后说过的这些话,虎平涛心中有所明悟:“你为什么不把情况反映给专案组?你不是要报仇吗?”
    李松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目光,脸上同时显出畏惧的神情:“说是这么说,其实我还是挺怕李荣凯的。贩毒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万一他从监狱里逃出来,知道是我告状,那就麻烦了。”
    “你这是杞人忧天。”虎平涛解释:“监狱里的监管措施非常严格,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李松舔了舔嘴皮:“还有就是他姐姐李丽红,当时办案的警察都知道他俩的关系,也查过他姐姐家里,却一无所获。你想,连警察都没查出那笔钱的下落,当时就算我大着胆子说这些,估计没什么用。”
    虎平涛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也就是说,这些情况专案组都很清楚。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约我出来?”
    李松抬起头,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看得出来他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在烟头散发出的微光中,虎平涛甚至可以感觉到无比清晰的节奏。
    “喝醉的人,往往会说真话。我了解李荣凯……从戒毒所出来,我呆在家里哪儿不敢去。我花了很多时间回忆与他有关的每一件事。除了那天晚上喝醉,李荣凯从未在任何场合提过他的姐姐,所以我肯定:那笔赃款就在他姐姐手里。”
    虎平涛神情变得严肃:“你确定?”
    李松犹豫了几秒钟,缓慢而认真地回答:“我确定。”
    ……
    半小时后,古渡分局缉毒队长雷跃接到了廖秋的电话。
    “你是说李荣凯的那个案子?”雷跃是局里有名的散打高手,魁梧彪悍。他对廖秋突然打来的这个电话感到意外:“好几年了,人都抓起来送进去了,怎么老廖你突然提起这个?”
    “我知道那是五年前的旧案。”廖秋认真地说:“当时不是还有一笔赃款没找到嘛,我这边有条线索,供你参考。”
    他把虎平涛转述李松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就是这些,你看看有没有用。”
    “你是说,提供线索那个人叫李松?”
    第二十五节 借调
    雷跃的语气有些不屑,他冷笑道:“我记得他,一个胆子很小的家伙。当时还是我做的提审。”
    廖秋在电话这端拿起摆在桌上的文件夹,当做扇子扇凉:“李荣凯的那笔贩毒款不是小数,人家都说了李荣凯的姐姐有重大嫌疑,你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出于客套,雷跃没有对此发表意见,随便客套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缉毒队这边正在午休,办公室里还有另外几个警察。因为都是系统内的人,打电话的时候雷跃图方便,开了免提。
    副队长李广益端着一碗泡面,边吃边问:“耳原路派出所怎么会有李荣凯那个案子的线索?”
    “李松就住在他们辖区。”雷跃简单解释了一句。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旁边摆着一个很大的烟灰缸,还有一个容量惊人的桶状保温杯。香烟和茶水都是为了提神,尤其是后者,杯子有三分之一的部分,都被泡开的茶叶占据。
    李广益同样对李松有印象:“我觉得,他不太敢说话。”
    雷跃拿起一份资料看着。他正在处理一个案子,已经两天没睡觉了,双眼发红,语气也很是疲惫:“李松是非主动吸毒,当时为了了解情况,我跟他好好谈了一次。但他不是贩毒集团成员,提供的情况没什么用。”
    李广益咽下口中的食物:“我记得他当时说过李荣凯和李丽红的关系。送养的那家也姓李,可他们姐弟俩从小就没有来往。我们对李丽红的监控持续了很长时间,她男人几年前就死了,银行账户很干净,直到现在,她和她女儿的生活状况也没有变化。如果这笔钱真在李丽红手里,不可能不露出马脚”
    雷跃把高大的身子往后一靠:“是啊,虽说不清楚具体数字,可是从案子本身可以算出来,至少有上千万。李荣凯一口咬定他不知道这笔钱的下落,无论他父母还是李丽红,也无法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这个案子当时我们做得很细致,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漏。这笔钱虽然是李荣凯贩毒所得,但应该被他的上线暗中操控,所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的运作。现在李松突然提起这件事……哼,我估计这小子是有点想法,想从咱们公安机关得到某种好处。”
    “也许吧!”李广益喝了一大口汤,用手背抹着嘴角:“不过话又说回来,李丽红与李荣凯之间毕竟是姐弟关系。既然派出所那边报了这条线索,咱们还是花点儿时间,再查一遍?”
    “按照程序是该这样,可问题是现在派不出人手。”雷跃把手上的文件递过去:“积压的案子太多了,光是咱们手上这些就得占用大量警力。而且其中几个案子有线人,基本情况已经理清,就等着地州上反馈信息,进入最后的抓捕环节。”
    李广益把空碗放在一边,从衣袋里拿出香烟,在屋里散了一圈:“那你的意思,对耳原路派出所报上来的这条线索,暂时搁置?”
    “那不行,得按程序来。”雷跃满是胡茬的脸上露出一抹狡猾:“要不就老规矩,让廖秋所上派人过来。反正这条线索是他们报的,权限锁定,就查李丽红。”
    李广益略一思考:“行,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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