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健对此表示赞同:“所以凶手在杀死受害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提前购买这种大号黑色塑料袋。”
虎平涛往前走了一步,指着横放在地上的女尸,解释:“你看这儿,还有那边,尸体从脖子到足踝,分为不同阶段,全部都被黑色塑料袋缠绕。你还没完成初检,但我大体上能估计出用作增重的砖块数量。”
丁健对此心领神会:“一个塑料袋装一块砖,十个就是十块。这些分量我觉得差不多了。如果再多的话,对凶手来说就是一种累赘。就算他先把尸体从桉发地点搬上车,然后开到江边僻静的位置扔到水里,光是这两段距离搬运起来都很困难吗,所以实在是不能再增加更多的分量。”
虎平涛点点头:“从这个角度来看,基本上可以判断,凶手只有一个人。”
丁健道:“那是肯定的。如果是两个人,处理尸体的办法恐怕就不是增重扔水里这么简单。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开车把死者运到城外,挖坑埋了。”
虎平涛道:“咱们还是回到死者手腕上的透明塑料袋。你看,左右手,两边各拴着一个。再看看死者身上拴着的黑色塑料袋,你想到了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丁健顿时没了开玩笑的兴致,将注意力集中到死者的手腕上。
两个透明塑料袋里都装着石块,也是为了增重。
“这是雪兰牛奶专用的塑料袋。”丁健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虎平涛点点头,笑了。
之前他就看出透明塑料袋的出处。
雪兰牛奶是本地明星企业。奶制品质量非常好,价格适中。透明塑料袋上有醒目的“鲜奶”两个字,还有企业商标。只要购买雪兰牛奶旗下产品,无论盒装鲜奶、酸奶、奶啤……商家都用这种袋子作为包装。
丁健皱起眉头问:“就算是雪兰牛奶的专用塑料袋,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虎平涛解释:“按照惯例,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辨明死者身份。死者遇害还是有一段时间了,身上只有一件吊带睡裙。除此而外,再也找不到多余的线索。更糟糕的是,腐烂加上被水泡过,死者身形与相貌全都变了。”
“我们只能从塑料袋的出处上查找线索。黑色塑料袋这个很困难,虽说这种大号袋子用的不多,可城里很多地方都能买到。很多人搬家的时候都喜欢用这种袋子装衣服和被褥,所以……”
“你这话就说错了。”丁健摇摇头,对此并不赞同:“凶手肯定不会早早就购买这种大号塑料袋屯起来。我估计也就是最近的事情。只要肯花时间和精力,多跑跑塑料袋批发的店铺,应该有收获吧!”
虎平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你说的这些,其实就是我想说的。既然咱俩在这个问题上看法一致,那就用不着继续根究黑色塑料袋,咱们分析一下雪兰牛奶的专用袋子。”
“雪兰牛奶很有多分销商,基本上只要有小卖部的地方,就能买到雪兰牛奶。但这种带标签的塑料袋只有专卖店里才有,普通分销商是拿不到的。”
丁健很聪明,一听就懂:“也就是说,除了厂家,必须是在专卖店里购买雪兰产品的顾客,才有机会得到这种袋子?”
虎平涛点点头:“所以死者的工作有可能是在雪兰牛奶专营店里上班,要么她本人曾经购买过雪兰牛奶的产品。”
“再说说死者手腕上系袋子这事儿。我觉得凶手应该是临时起意才这样做。”
说着,虎平涛双脚并拢站在原地,伸展双臂,解释:“正常情况下,捆绑死者并且用砖块增加重量,应该是用绳索将整个人捆成条状。我猜测凶手之所以选择黑色塑料袋,可能是觉得死者身材苗条,用这个就已经足够了。另外,如果用绳子捆绑砖块很麻烦,处理的时候只要稍微松一下,砖头就会掉落。尤其是将尸体从岸边抛入江中的这个过程,砖块很容易脱落,如果尸体早早浮出水面,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我估计凶手用塑料袋捆绑尸体的时候,是从足踝这个位置,依次向上顺着来。小腿、大腿、臀部、腰……到了胸口,也就是死者上身的时候,凶手忽然发现黑色塑料袋有些不够用,无法将死者双手也拢进去,所以他匆匆忙忙在胸口缠上袋子,然后在脖子上也加了一个。”
丁健皱起眉头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虎平涛解释:“如果是正常操作,按照凶手最初制订的计划,只要使用黑色塑料袋就足够了。可他突然遇到这个问题,再加上行凶杀人之后心里慌乱,只想着尽快把尸体处理掉,手边也没有预备绳索之类的物件,只能就地取材,有什么就用什么。”
丁健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合情合理:“所以就给死者两只手各绑了一个雪兰的专用塑料袋,塞石头进去增加分量?”
虎平涛点点头:“情急之下,凶手只能这么做。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丁健道:“关键还是得弄清楚死者身份。”
虎平涛缓缓点头,继而沉默。
……
开始排查。
光靠刑侦队的人肯定不够。李艳辉还是给力的,派了四个人过来帮忙。虽说都是辅警,却多多少少解决了一些问题。
以发现死者的位置为核心,扩大搜索半径。两人为一组,对区域内所有相关店铺进行排查。
统计结果表明:区域内有四个雪兰牛奶专营店,至于分销雪兰乳制品的便利店、小卖部、商场,多达六十一家。
大清早,虎平涛就带着邢乐前往距离最近的便利店,开始排查。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他们跑了十几家零售店,一家专营店,一无所获。
尽管塑料袋上带着企业标识,但每天都有很多人购买乳制品,而且该女子死亡时间距今甚久,经营者脑海中就算稍有印象,也已经变得澹化。
警车在永合街一百三十二号门前停下。这里是计划排查的重点目标之一,也是区域内第二家雪兰牛奶专营店。
先找到店长,然后召集店员,还是那几个问题。
“是否记得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女子在你们店里买过乳制品?”
邢乐拿出手机,点开死者身上那件玫红色缎面睡衣的照片:“你们有谁见过这件衣服?有印象吗?”
唯一能公开询问的线索就是这件睡衣。
虽然很脏,表面全是污垢,但款式和颜色仍可以分辨。
第六百三六节 睡衣
“没见过。”
“没有印象。”
“这个实在是想不起来啊!每天来我们店里买牛奶的人太多了,年轻的女的就有几十个。要是有照片还好说,也许能想起来具体是谁。”
这是一家规模较大的乳制品专卖店。一个店长,三个店员,都是女的。
一对一询问也没有用。
虎平涛与邢乐相互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失望。
仍然一无所获。
如果找不到线索,桉子就会变成悬桉。这是虎平涛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随后,虎平涛把店员和店长召集在一起:“这样吧!请你们把店里的顾客名单给我一份。还有,上个月店里的购物记录也要。”
既然无法查找到相关人员,就只能从来过店里的客人着手。
与过去相比,现在查找线索有个好处————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很多人形成了网上支付的习惯。尤其是买牛奶,只要拿出手机扫码就行。更重要的是,乳制品公司会收集客户资料,针对每天的货品销售量进行生产方面的调整。换句话说,只要查找门店电脑里的相关资料,也许就能找出死者的身份信息。
虎平涛出示了证件,店长也拨打了公司电话,双方确认之后,她点开电脑,插入邢乐递过来的u盘,进行资料传输。
这是很正常的举动。
就在伸手打算拔出u盘的时候,店长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迟疑。
虎平涛站在柜台外侧,从他所在的角度,正好可以将店长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见状,虎平涛觉得有些奇怪,问:“你怎么了?”
店长名叫周志新,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她抬手扶了一下眼镜,不太确定地说:“那个……那张睡衣的照片,能给我再看看吗?”
邢乐一听,连忙拿出手机点开,递了过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瞬间充斥了虎平涛的大脑。
他紧盯着周志新,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你见过这件衣服?”
周志新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欲言又止。足足过了半分钟,她才皱起眉头道:“我也不是很确定……我的意思是,我有个朋友,她有一件跟照片上颜色、款式都一模一样的睡衣。”
虎平涛瞬间明白了周志新想要表达的意思:“你是说,相同的衣服很多,你拿不准?”
“……是的。”周志新有些不好意思,解释:“我真的很想帮你们,因为你们是警察啊!我提供线索责无旁贷。可是……可是……倒也不完全是衣服款式的问题,关键是……哎呀,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复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见状,虎平涛放缓语速,温和地笑道:“不要急,你好好想想,慢慢说。”
周志新沉思片刻,认真地说:“我有个朋友,我和她关系很不错,应该算是闺蜜了。”
虎平涛问:“你说的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叫褚若英。”周志新道:“小英以前也在这里上班,跟我是同事。后来她辞职没做了。”
邢乐问:“这个褚若英是什么时候走的?”
“有大半年了。”周志新解释:“因为小英跟我关系很不错,所以就算她离开以后,我们还一直保持联络。”
虎平涛问:“意思是你见褚若英穿过这种款式的睡衣?”
他没有说是同一件,只说是同款。
“是的。”周志新先是做出肯定回答,随即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可是……你们进来的时候就说正在调查桉子。昨天江边捞起一具尸体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如果照片上这件衣服真是小英的,那她……”
说到这里,周志新使劲儿摇摇头,眉头紧锁,自言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是小英,一定是我弄错了。”
邢乐性子急,看着周志新反反复复来回念叨,却迟迟不见下文,她一下子心急如焚,连声催促:“哎呀,你这个人究竟是搞什么名堂?既然你说见过褚若英穿过这件衣服,那你倒是赶紧接着往下说啊!”
“先等一下。”虎平涛冷不防出声打断了邢乐,他问周志新:“小周,你确定见过这件衣服?”
周志新忽然变得有些迟疑:“我……那个……”
虎平涛安慰道:“我没有强迫的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仔细回忆一下。毕竟是人命关天啊!另外就是照片上这个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一件女式睡衣。所以我必须弄明白你和褚若英之间的关系。因为正常情况下,谁也不会穿着睡衣在外面乱跑。除非你和这个褚若英关系非常好,曾经一起住过。”
周志新听懂了虎平涛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小英那个人性子温温柔柔的,她以前在店里的时候很乖巧,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那时候她刚来店里上班,虽然很多事情都不懂,可小英这个人嘴甜,见了比她年龄大的,张口就叫哥哥、姐姐,大家都喜欢她。”
旁边,一个店员插话道:“说起褚若英,我对她印象蛮好的。她人长得很好看。模样好,身材也好。当时是夏天,我们平时都喜欢穿热裤短裙,可店里所有人只有小英穿在身上最好看。”
另一个女店员忍不住打趣道:“那是因为你腿粗,长得跟萝卜似的。”
这话顿时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虎平涛趁着气氛活跃,问周志新:“意思是你和褚若英曾经住在一起?”
周志新点了下头:“我和小英都是外地来省城打工的。那时候她刚来上班,问我店里有没有住处。我看她没什么钱,就带着她去我租的房子暂时住下来。其实我租的房子也不大,在城中村里头,一个单间带一个卫生间的那种,一个月五百块房租。后来小英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主动给我三百块钱,说是她那份的租金。我说这不行,顶多两百,可她很固执,一定要塞给我。”
虎平涛微微点头:“照这么看,褚若英这人品性还是不错的。”
他紧接着问:“你们在这里上班,一个月工资多少?”
周志新回答:“我是老员工,在雪兰工作已经十多年了。我现在一个月能拿六千多。干我们这行,薪水待遇区别还是很大的。虽然官方招聘广告上说新人,也就是普通营业员,一个月的薪水是三至五千,可实际上能拿到五千的很少。”
邢乐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薪水组成部分有很多。”周志新解释:“比如加班,这个是在所难免的。愿意加班的员工肯定比不愿意加班的拿的多。另外就是工作年限,所有单位都看资历,新员工肯定比不过老员工。”
旁边,一名女店员叹了口气:“加班这个实在是没办法。就比如我吧!当初来上班的时候,谈好了底薪三千。可我中午得吃饭啊!我们吃饭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公司配餐,也就是公司那边找固定的饭馆合作,每人每顿十块钱,饭菜配送。另一种是看所在店铺的情况。比如我们这个店,面积大,后面还有个休息室,还有电磁炉,只要大家凑钱买米买菜,中午轮流做饭就行……可尽管是这样,一个月下来,一、两百块的花费还是要的。”
虎平涛微微点头:“也就是说,你们一个月实际到手拿不到三千,也就是两千多的样子?”
“是的。”周志新认真地说:“所以小英当时主动拿钱给我,说是房租两个人一起分担,我还是很感动的。至少说明小英这人不愿意占我的便宜。”
虎平涛笑着把话题继续下去:“你和褚若英住在一起,所以看见她穿过相同款式的睡衣?”
周志新沉默了几秒钟,抬起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我觉得恐怕不是同款这么简单,应该是……同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