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汉毅彷彿认清事实一般,再度叹口气,语气稍缓,说道:「现在,郭慕成与姚龙俊带着我们第一军团的精锐部队,正在九门口附近准备走山路,绕到敌人后方,但眼看我们的正门即将被攻陷,子因,依你之见,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李子因替章汉毅倒了一杯咖啡,说道:「我们现在打败仗,其实也有好处的。」说着,李子因再度指着地图,向章汉毅说道:「只要把姚旅长的第三旅调回来,而你自己接管第二旅,然后调一支砲兵营、一支骑兵营,我们完全可以延续之前的计画,让郭副带着其他部队突袭山海关!」
章汉毅摸着自己的下顎,说道:「但是,依照目前的状况,还能够完成突袭的任务吗?」李子因点头说:「完全有可能。试想,绕道九门口,突袭山海关后方这个计策,我们想的到,敌人没道理想不到。现在,我们营造一种假象,就是我们的正门快被攻破,所以紧急调姚旅长回来防守大门,加上汉毅你亲自坐镇,敌人有可能认为我们已经放弃绕道九门口的策略,全力镇守石河镇!这样一来,郭副反而有机会大获成功!」章汉毅觉得有些道理,于是拍板定案,并把沉鸿钧叫进来,说道:「传令,即刻起,由我接掌第二旅,所有第二旅弟兄直接听我号令。另外,把姚龙俊调回来守石河镇!」说完,章汉毅又补充道:「让第三旅回防这事儿,告诉姚龙俊,不必躲躲藏藏。」沉鸿钧得令后,立刻着手执行。
沉鸿钧送李子因回到战地医院时,刚好听到有人大呼小叫,李子因告辞了沉鸿钧后,便走进主帐篷区,问道:「甚么回事,怎么这么吵闹?」一名医疗排的女士兵对着李子因说道:「报告连长,那个…任旅长受了点伤,到咱们战地医院求诊,但检伤分类站把他划分为轻伤,请他稍待一会儿,任旅长十分不满,指名道姓要见你!」李子因摇头道:「又是这隻老狗,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李子因走了进来,只见任明璋正指着医疗排眾人破口大骂:「什么烂医院,有伤患进来竟然不赶紧处置,别说我是长官了,就算我只是一名小兵,也不应该是这种待遇。效率这么差,平时是怎么训练的!李子因那傢伙跑去哪里摸鱼?竟然到现在还不来见我?」李子因也放开喉咙喊道:「排长呢?跟你们说过几次了,别让野狗随便跑进来,你们怎么不听呢?」随后看到任明璋正火冒三丈的瞪视自己,才假意的笑道:「唉呦,原来是任旅长,我还以为又是…。」话虽然没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李子因意有所指,医疗排的眾女无不昂首期盼自个儿的连长,再给这个趾高气昂的旅长一点顏色看看。
任明璋怒道:「你自己看看,你的卫生连,都被你带成什么模样?真是乱七八糟,伤患来了,居然还要我等。」李子因陪笑道:「旅长息怒,这不是过来帮您看了吗?哪里受伤了,我瞧一瞧。」任明璋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只见一道颇深的伤口划开左手手臂的皮肤,可能是被子弹擦伤。李子因问道:「请问,您的右手有受伤吗?」任明璋不明所以,怒道:「混帐,左手受伤,干右手什么事?怎么问些不明不白的问题。」
李子因接话道:「照啊,虽然左手受伤,但右手还能开枪,你这一点小伤,就跑来战地医院捣乱,你这不是贱吗?故意跑来这里给我骂。」医疗排眾女再度被李子因的「勇气」给吓坏,一个小小的连长,居然真的敢呛一名少将旅长?任明璋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子因说道:「你…,居然敢…!」李子因继续说道:「如果是平常士兵,这种小伤就自己跑来战地医院,我一定关他禁闭…。看在你是一名旅长的份上,既然来了,就给我好好地等,我们还有伤势更重的弟兄们要救治!」说着,转头对医疗排的眾人说道:「别给我停下手边的工作,认真点。」李子因说完,转身便去探望伤兵,留下气得几乎冒烟的任明璋。
突然间,一名第二旅的军官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张公文,跑到任明璋面前,说道:「旅…旅长,不好了,出事了!」任明璋此时心情可说是乌烟瘴气,打了个大败仗不说,连自己来战地医院求诊,也碰了一鼻子灰,于是对着那名军官怒道:「甚么事?慌慌张张的。」那名军官把公文递给任明璋,说道:「报告…旅长,您…被拔官了,第二旅旅长的空缺,由军团长暂代!」任明璋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便昏倒在地。李子因在旁看着,虽然觉得这个人人品很差,但出于医师救人的天职,李子因还是无法袖手旁观,于是,便吩咐手下,把任明璋扶到病床上,好生照顾着。
1927年10月6日上午十点二十二分。远方砲火声响隆隆,偶尔还可以听到重机枪连珠炮般「噠、噠」的响声不绝于耳,只不过,医疗排眾女兵们,好像已经对这些枪砲声免疫了,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从开战以来,至今已经半个月有馀,卫生连的运作越来越顺畅,尤其是医疗排的眾女分工合作,更是赢得许多曾经到战地医院求诊官兵们的认同。这一天早上,李子因正诊治完比较复杂的伤兵,纪晴便走到李子因身边说道:「连长,军团长与江春泰营长,来视察战地医院。」闻言,李子因与纪晴赶紧迎了出来,向两位长官敬礼。
章汉毅与江春泰,带着一群七八名军团指挥部的幕僚,一起来到战地医院,由李子因介绍并说明战地医院目前运作的状况,章汉毅与眾幕僚们无不点头称讚。中午用餐时间,章汉毅与李子因、江春泰、沉鸿钧等四人,坐在王家大宅的一座凉亭中吃着食盒,章汉毅说道:「按照计画,郭慕成已经进入九门口了,以他们行军的速度,预计最慢三到四天,应该就可以绕到秦皇岛的后面了。而且,我也调集了姚龙俊与杨湖尘过来,佯装我们要正面进攻山海关,吸引敌人主力部队的集结!接下来的几天,会是一场砲弹的消耗战。春泰,后勤补给安排得如何?」
江春泰说道:「瀋阳兵工厂生產的砲弹,可以每五天补上一千发,加上原本的库存,这一个月内,每天能跟对方耗个三四百发没问题,其他枪弹补给目前也都尚能掌控,但是,我们的人员消耗…!」章汉毅眉头微皱,问李子因道:「子因,你之前说的战地医院统计数字,你有执行吗?」李子因点头说:「有,目前佔床率,已经达到八成,这八成中,第二旅的弟兄又占了九成。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伤兵再回到战场的比例,目前已经拉升到四成!」章汉毅点点头,说道:「这第二旅平常缺乏训练,一遇到战事竟然全成了伤员,看来这个下駟,真的很『下』!」章汉毅转头跟沉鸿钧说道:「待会儿去通讯处跟姚龙俊联络一下,要他务必加快回防的速度。」沉鸿钧点头答应。
1927年10月13日下午两点十一分。姚龙俊的第三旅,已经回防石河镇整整五天,训练有素的第三旅,虽然人数只有三千人左右,搭配背后的砲兵营与骑兵营的支援,竟然扛住了鲁系将近两万人马的疯狂进攻,不过,姚龙俊的第三旅当然也付出代价,几乎半数已经掛了伤号。而李子因的战地医院,佔床率由原本的八成,已经提升到一百五十,也就是说,有将近五成的伤兵,没有床可以躺,而只是走廊、树下、桌子旁,有个地方窝身养伤而已。虽然战事吃紧,但依然有捷报传来,振奋了军心,那就是郭慕成率领的另一半第一军团的弟兄们,已经偷袭山海关得手,鲁系人马现在就像夹心饼乾,被东北军第一军团两边围着打,首尾不能相顾,败象已露。
沉鸿钧陪着章汉毅到前线视察,却不小心被流弹打伤手臂。原本不想处理伤口,但因为刚好来医院,与李子因商谈派人一些医疗排的姊妹支援郭慕成,李子因见状亲自处理并包扎伤口。两人正聊着天,周婉玲送来了一份文件,是例行性的统计各旅使用战地医院的情况,李子因对周婉玲说道:「婉玲,郭副军团长那边的伤员渐增,我要派你带着你的第二医疗排,连同第一后送排孙连裕一起过去支援,准备一下,明天动身!」周婉玲答应之后,便又忙碌去了。
李子因拿起手上文件,瞄了一眼,原本不以为意,突然惊道:「不大对劲!」沉鸿钧赶紧问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文件?」李子因回答说:「这是各旅伤员的统计表。」李子因指着文件说道:「这几天的战地医院,佔床率最高的是姚大哥的第三旅,但目前已经稳定下来。只是今天早上,第二旅的伤员竟然急遽增加!」沉鸿钧不解,问道:「那代表甚么意思?」李子因表情凝重说道:「如果我没猜错,鲁系人马要绕过姚大哥这块难啃的硬骨头,直捣黄龙。巫子玉要拿下第二旅与其背后的军团指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