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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事儿的是你啊陛下!要不是你看见一个长得像我家少爷的就掳一个回来,何至于今儿脏水都泼到我身上了!
    乾元宫掌事大姑姑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不卑不亢,饶是元修本抱着一分疑惑,到这会儿也只能承认是自己直觉出错故意找茬儿了。
    阿碧虽名义上是宫人,却是那人的妹妹,于是元修也是将她当妹妹对待的。看妹子被冤枉了正不满的瞪着他,皇帝陛下心虚的咳嗽一声换了话题:
    “朕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看你关照她,因此提醒你一句。乔姑姑知道余招娣是你的人,这会儿正搜罗她的短处准备教训教训她。我知道你对乔姑姑多有忍让,可要是她真做得过了,你不必留手,只管处置了吧。”
    阿碧一愣,明白了元修的意思。乔姑姑是元修王府的旧人,据说还与萧家有些关系。元修当了皇帝后唯二从乐王府里带到乾元宫的只有这一个姑姑和另一个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小福子。
    小福子是个机灵鬼儿,平日里多跟着他师父、领侍总管陈公公混,无论对她还是乔姑姑都是一副笑眯眯好脾气的模样。乔姑姑对她则是表面恭敬实则不满,四处拉拢人手与她叫板。
    阿碧能理解乔姑姑的想法。本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陛下登基她享福的好日子,平白空降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来、年纪比她小一轮有多的姑娘压她一头,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阿碧自赢家没了后就心灰意冷又嫌麻烦,看在元修的面子上放任乔姑姑蹦跶,碰上什么麻烦又不讨好的差使还能丢给乔姑姑去也是一桩便宜。因她这般表现,元修对乔姑姑的“争风吃醋”也懒得多加约束。没想到乔姑姑心思大了,居然想给赢青玥玩杀鸡儆猴的这一套。
    阿碧倒不怕乔姑姑去找她少爷的麻烦。这世上能找少爷麻烦的人还没出世呢。乔姑姑仗着皇帝跟前旧人老奴的身份倚老卖老,凭这老虔婆那点子本事,还不至于拿她少爷怎么样。
    第10章 打个人
    元修的报信儿其实来的有点儿晚。赢青玥还在考虑要不要去看热闹——啊不是,给少爷帮忙,若是去的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在意太着急,那边乔姑姑已经杀到了后院的圆拱门前。
    “你就是余招娣?”
    四个小宫女四个小太监宛如众星拱月,一名年纪四十有余的姑姑走进院子。赢天青从躺椅上抬了抬身子睁眼一看,这位姑姑身材矮小不苟言笑,一身藏青色女官服饰穿的板板正正,连头发都用头油抿的一丝不苟盘成一个小髻团在脑后,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只约莫是姑姑年纪大了,发量日渐稀疏,原本整肃的头型就像是用画笔涂了扣在脑袋上薄薄一层,显得有了几分滑稽。赢天青忍了忍才没将“关切”的提醒说出口,免得人恼羞成怒,好心当了驴肝肺。
    实则她自以宫女的身份被训了两三个月的规矩,对这种看着就不好说话的老姑姑实在没什么好感。且乔姑姑这找茬儿的气质实在太明白,饶是赢天青并不想闹出动静,想来也不是她息事宁人能混过去的了。
    “这位姑姑安好,奴婢就是余招娣,不知姑姑有何见教?”
    余招娣懒洋洋的招了招手,慢腾腾的站起身来,看的乔姑姑眼皮子直跳。却不知赢天青深谙对敌策略,从不觉得若有人看她不顺眼,靠她低三下四委曲求全能换来别人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从此对她掏心掏肺。恰恰相反,反是敢对她龇牙的,最后都是靠她拳头以理服人——在宫里打有品级的姑姑不知会闹出多大的麻烦?青玥应该兜得住吧。
    “余招娣,这就是你面见本姑姑的态度?”
    乔姑姑还不知道跟前这位已经在考虑动手的时机了,只端着范儿喝道:“这就是碧姑姑教出来的人!竟如此不知尊卑言行粗鄙。来人啊,给我好好教教她规矩!”
    “慢着——”
    余招娣轻描淡写的扫了乔姑姑身后几个跃跃欲试的太监一眼,忽而一笑,单手拎起腿边的摇椅——这张椅子个头不小,怎么着也得有个二三十斤吧。
    可这么一张实木的大椅子,她就像是拎个枕头一般提起来晃了晃,在乔姑姑和一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往旁边一丢,倒是十分客气道:“姑姑要教奴婢规矩啊,那可好,奴婢先把院子清一清,免得您施展不开呢。”
    乔姑姑……乔姑姑和几位小公公小宫女瞳孔地震中。
    这算是什么,下马威么?乔姑姑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惊过一程后勉强镇定下来,心中愈发恼怒。
    “哎呀,怎么地上还有脏东西?姑姑恕罪,奴婢这就扫干净啊。”
    余招娣说扫地就扫地,七尺长的竹扫帚在手中一提一探,重重拍在正前方的小公公的腿上。
    “公公让让,脏东西就在您脚下呢。”
    余招娣面不改色,扫帚改下拍为横扫,略使了点儿巧劲儿,一阵尘土腾空而起,乔姑姑的头油上瞬间蒙上一层灰。
    “你……你大胆!”
    乔姑姑哪里看不出她这是故意的!偏她气的牙痒痒,带来的几个狗腿子反倒愈发不敢上前。
    他们跟着乔姑姑恃强凌弱做的多,更知道什么样的是狠角色。这余招娣一言不合就敢武力威胁,可见就没把乔姑姑看在眼里。
    “你们、你们几个狗才,给我上!”
    墙外门外有人探头探脑,乔姑姑是骑虎难下。她本是看着余招娣新来,又是个安分守己的,想必胆子不大。她只管拿着余招娣的错处狠狠敲打一番,一则打了阿碧的脸,二来也让跟着阿碧马首是瞻的那些人看看,要说厉害还得是她乔姑姑。
    谁知道这咬人的狗不叫,余招娣闷声不响的,竟是个比阿碧还狠的性子。今儿她带着人手打上门来,若是不能把余招娣拿下,恐怕被打脸的就是她自己了。
    乔姑姑一咬牙一跺脚,伸手就将几个小太监推出去。这几个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这会儿就是用他们的时候。
    趁着小太监被迫冲出去的空当,乔姑姑拉过最得力的小宫女耳语几句。小宫女惊恐的表情瞬间变为崇拜,点着头便冲了出去。
    赢天青将她们的动作看在眼里,也不当回事,只一套棍法拆的七零八落,慢悠悠左一招右一下的专打狗腿子——确实是狗腿子,四个小公公八条腿,全都已经胖一圈了。
    四个小太监到底不经打,余招娣看着在地上抱着腿哀嚎的几人意犹未尽的顿住扫帚,摇了摇头叹道:“几位公公实在是太客气了,地上脏了自有奴婢清扫,怎么好麻烦公公们拿衣裳擦地呢。”
    “……你,大胆!”乔姑姑哆哆嗦嗦的怒道。正要罗织罪名,眼见余招娣一提手中的扫帚,一个激灵下意识的闭上嘴,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姑姑说什么呢,奴婢胆子小的很。”
    赢天青似笑非笑,一双黝黑的眸子看向乔姑姑。仗势欺人以势压人,这可真是她最讨厌的了。往前十年京中多少纨绔子弟就因这点子“不修私德”的“小毛病”被她打成猪头,而这位乔姑姑,也不过是给她的“战绩”再添上微不足道的一笔而已。
    乔姑姑却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虽在赢天青看来不过色厉内荏,倒是一步不退,反而挺直了腰板喝道:“你这宫女好吃懒做偷奸耍滑,本姑姑好心提醒教导,你竟对本姑姑不敬。本姑姑今日不收拾了你,实在辜负陛下对本姑姑的信任!你当宫中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来人啊——”
    ——“来人?来什么人?乔姑姑好大的威风!”
    沙哑却冷傲的女声难得带了笑意,却让乔姑姑定在原地。僵硬的扭过脖子,预料中的慎刑司好手就在门后,偏在他们面前,站着一身青衣身姿傲然的阿碧姑姑。
    她尚未来得及动作,倒是余招娣丢了扫帚三步并两步跑上前来,抱住阿碧姑姑的胳膊瞬间变脸,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委屈起来。
    “姑姑啊,这人不知道是谁,好端端的冲过来找奴婢的麻烦。奴婢可怕死了,姑姑要给奴婢做主啊!”
    阿碧姑姑白纱下的脸皮抖了抖。很好,她家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不可胡说,这是乾元宫的乔姑姑。”
    “哦?”赢天青眼珠子一转,与阿碧对视一眼,两人已是心领神会。便听她愈发委屈的控诉道:“奴婢只知乾元宫有阿碧姑姑,可不知道什么乔姑姑!”
    这可真是狗腿到头,溜须拍马无所不用其极了。
    乔姑姑心中鄙夷,却是缓了口气。若这宫女就是这水平……
    “奴婢被陛下带到乾元宫第一日陈公公就告诉奴婢,咱们乾元?????宫的掌事姑姑是阿碧姑姑,让奴婢听阿碧姑姑的安排。”
    赢天青一把嗓子矫揉造作,偏音色明亮吐字清晰,连远处看热闹吃瓜的人也听的一清二楚:“这位姑姑倒是有趣,身上穿的是主管姑姑的制式衣裳,可碧玉头饰珍珠耳铛,那可是三品的姑姑才能用的呢!”
    ——逾矩!
    两个字在所有人脑子里猛地蹦出来。逾矩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多数时候或许默许不究,可真追究起来,掉脑袋也不是没有的!
    好一个余招娣啊。阿碧姑姑身后的慎刑司主官摇摇头。和乔姑姑的逾矩不敬相比,余招娣这点儿不服管教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如若关起门来闹也罢了,可阿碧姑姑在前,他可不敢有丝毫包庇。
    且余招娣还挂在阿碧姑姑胳膊上叭叭呢:“奴婢看她身上的打扮就蒙了,本以为是哪个疯了傻了的老宫女出来闹着玩儿呢,这不就陪她玩儿么。谁道她装腔作势的让那几个小太监拿奴婢,奴婢怎么说也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哪儿是那几只白斩鸡能拿下的?”
    她十分骄傲且得意,一张口连点儿不服管教的罪名也推脱了。赢青玥强忍着笑点点头:“那着实是拿不下你,你做的很不错。”
    她转头看向乔姑姑。之前是她不与乔姑姑计较,可如今少爷就在这里,她也该立起来了。
    “乔姑姑。”阿碧肃了表情淡淡道:“佩戴三品女官的饰品是为逾矩,众目睽睽之下,你可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奴婢——”
    “本姑姑并不想听你狡辩,你还是去慎刑司说吧。”阿碧却根本不搭理她,微微转身看向身后的慎刑司主官。
    “骆公公,今儿的事你看在眼里,本姑姑不多说。你是陛下信任的人,孰是孰非还请公公掂量清楚秉公处置。”
    “阿碧姑姑放心,奴才省得。”
    骆公公拱了拱手。哪怕他与乔姑姑私交不错,这会儿也绝不可能行包庇之事。乔姑姑被抓现行证据确凿,除非陛下特赦,否则就算是完了。
    “你们!你们敢——”
    早已没有了先前的镇定,乔姑姑已是慌了,尖锐刺耳的嗓音是末日的丧号,还在强作镇定叫到:“你们谁敢动我!我是王府旧人,陛下都敬我三分——”
    叫声在碰的一声后戛然而止。余招娣还挂在阿碧姑姑胳膊上,将手背在身后,假装方才精准命中乔姑姑后脑勺的砖块与她毫无干系。
    “……清净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中,只有阿碧姑姑十分镇定的点头,看向慎刑司主官:“怎么,还不把人拉走?”
    慎刑司主官咽了口唾沫,敬仰的看了眼靠着阿碧姑姑拿小指掏耳朵的招娣姑娘。这果然是个人才啊,难怪阿碧姑姑如此看重!
    谁都没有发现,前院阁楼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条缝,一张清瘦的脸藏在阴影中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在那块转头飞出的瞬间,元修的拳头蓦的握紧。
    这世间真有人能如此相似,不仅是一张脸,连行为动作眉眼笑意,也可以和记忆里别无二致的么?
    ——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说:
    元-蛇精病-修:是心动的感觉!(握拳!)
    *****
    第11章 真有那个大病
    关于传奇宫女余招娣“红颜祸水绝色美人”的流言尚未平息,又在乾元宫掀起另一轮八卦风传。乾元宫女官二号人物、陛下的王府老人乔姑姑,在余招娣面前没走过一招就被送进了慎刑司。
    因见证这一幕的人实在不少,对当时场景的描述一时喧嚣尘上,愈演愈烈也越发离谱。从余招娣力能扛鼎武力威慑到三招之内让八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飞出十米开外不省人事,宫中更多没见过她的人只能顶着一头雾水,却着实无法将绝色妖姬与虎背熊腰这两个词在想象中进行一场完美的融合。
    若说唯一的好处,大约是至少在乾元宫内再没有谁有胆子招惹她。阿碧姑姑索性将两人的亲近摆在明面,让一众脑回路九曲十八弯每日脑补无数场宫斗剧的小宫女小太监们更不敢轻举妄动。
    这却不是她们肆无忌惮的不把元修放在眼里,而是那日揍完人,赢天青才苦着脸与赢青玥道:“失算了,没发现元修那小子一直在二楼看咱们,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想了多少……”
    元修怎么想的她们不知道,只是出乎两人意料,喜怒不定心思阴沉的皇帝陛下并没有揭穿她们不同寻常的亲近默契,也没把余招娣喊来严刑逼供求个结果。他仿佛并不在意,甚至仿佛那日什么都没看到——如果不是他探究的目光总是随时随地从各个角落不经意的射来,让赢天青时不时背后发凉全身僵硬的话。
    不过被盯这种事,盯啊盯的也就习惯了。赢天青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在几日之后就变得无所谓起来。实在没法,她对元修太熟悉太信任了,那小眼神儿毫无杀伤力,更激不起她分毫警觉,提防起来比在战场上防敌人更难。
    赢青玥看向来大大咧咧的少爷居然也有患得患失被迫小心谨慎的时候,忍不住调侃道:“怎么,少爷怕陛下不成?就算身份戳穿,你也还是忠烈之后,赢家唯一的继承人,陛下总不至于真的砍您的头吧。”
    要说陛下对失而复得的好友会铁面无私的用极刑,赢青玥是不信的。哪怕与赢天青相认时还并不确定,但陛下明明看出端倪依旧保持沉默,让赢青玥明白他对赢天青至少没有任何杀意。
    “砍头是不至于。”赢天青摸了摸脑袋叹道:“你别看元修和我是掏心掏肺的好哥们,那是我跟他混了十来年处出来的!他其实可小心眼了,最讨厌别人骗他。当初王寺卿哄他一回,第二日下朝就被撞飞了轿子跌进臭水沟,成为京中的笑柄。”
    最可恨的还不是被嘲笑,而是王寺卿本就有洁癖,在臭水沟了滚了一回,这位连着三个月都没上朝,据说每日在家泡澡,直把皮都快搓下来一层。
    赢天青捂着眼睛哀嚎:“这小子要是知道我骗了他整十年,你才他会怎么整我?让我背一万本书?还是让我学大家闺秀穿个花盆底的鞋子走路?再不然找个叽叽歪歪的读书人把我嫁出去还不准我揍人?”
    赢天青与赢青玥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打了个寒战。这可太可怕了,果然还是捂紧自己的小伪装,坚决不承认与赢小将军有任何关系吧!
    无论他查出啥都是巧合,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宫女身份确实毫无破绽,赢天青又放松了,不经意想到另一件事,倒是瞬间怒了。
    “说起来,青玥,我是宫女就罢了,为什么你也是宫女?”赢天青觉得这事儿不对:“别跟我说什么女官不是普通宫女的鬼话,那不还是伺候人的么?你怎么也是咱们赢家的大小姐,他元修是多大的脸,敢让你伺候他?!”
    怪她自己以宫女的身份入的宫,居然过了快一个月才想到这茬儿!赢青玥可是实打实的大小姐,是她的妹子啊!元修能力排众议给她爹破格追封忠烈王,赢青玥就算不给抬个公主郡主的身份,一个郡君总是跑不掉的吧!
    赢青玥看她气的恨不得立刻扯着元修的领子问个清楚,但凡有哪儿不妥就将人打一顿的架势,心中说不出的妥帖的温暖。急忙拉着她的手解释道:“这不怪陛下,是我自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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