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无的话浮上了心头。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的?神无跟我接触的时间,就是短短那两週。
「殿下,请往这走。」
前方的菱桓拐了个弯,引回了飞雪的注意力。菱桓现在朝往的方向是东门,听兰坛将军所说,东门并没有遭到侵袭,因为东门邻近緋龙领地,防守也最森严。
也是,只有将军才知道的临时避难路线。
不过,为什么将军会在我要找他时及时出现呢?
「菱桓,是你去找兰坛将军的吗?」
「咦?不,是兰坛将军到东正殿来找殿下,发现殿下不在。我心想,殿下早上离开,好像就是为了找苍龙皇陛下……」
确实,菱桓会以为我在大殿。
「你知道城外发生敌军攻击吗?」
菱桓顿了下,摇头。「在将军前来告知之前,我也不清楚。我只受将军所託带领公主前往避难。」
将军让菱桓带我离开,菱桓难道被利用了吗?如果亚龙与将军是共犯的话,确实能说通,如果是将军安排的道路,就有可能是陷阱。所以,在北方森林的双月之时……
「那么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北方森林里?」
飞雪语带严肃停下了脚步,菱桓回过头,怔怔地看着飞雪。「当时,因为听到了千日粲大人侍女的谈话,知道了粲大人带殿下去了何处,因此,我自告奋勇要给亚龙阁下领路。殿下,我……我当时是不是太鸡婆了呢?」
「不。」飞雪摇头。「继续走吧。」
不。菱桓没有被利用,是她主动的。
菱桓点了点头,继续朝着目的地前去。「前面,再走一段,就会到避难的地点了。接应的人是由亚龙阁下安排的。」
亚龙?飞雪露出了讶异的神色,表情有一瞬间僵硬了。在她面前一闪而过的是遍地的血腥,以及那沉蓝的双眼,充满着压抑气氛的大殿……
「殿下?您怎么了?」
飞雪转开了表情,淡淡地说。「没事,只是在想难怪亚龙不见人。总之,我们走吧……」
飞雪的话断了,因为她的目光落在了远方出现的来人,她警戒地皱起了眉头。
「接下来,由我在这里接应殿下。」
那股压抑的血腥气氛,再次铺天盖地而来。
穿越了黑暗,那人驾着马走近,下了马,飞雪才看清了他身上细小的伤口、凌乱的黑色碎发以及那带着英气的面容轮廓。
「亚龙阁下,您怎么会在这里?」菱桓似乎因亚龙的出现充满讶异。
「负责接应的人都死了。」亚龙的眼神沉了一下,「所以,我赶了过来,幸好赶上。」
飞雪深深地望着亚龙,所有的可能在她脑海里穿过,她走上前将菱桓拉到身后,菱桓的样子开始有些慌张。
「菱桓,你回去找将军。」飞雪说,目光却是望着亚龙。「告诉他,亚龙已经平安带我避难去了。」
菱桓犹豫了半晌,才点点头。「是。」
回头,见菱桓走远。飞雪的目光望向了亚龙身后,他正带着飞雪的长弓与箭袋。
「给我。」飞雪朝着亚龙伸手。
亚龙卸下了肩上的装备,飞雪揹上了箭袋后,立刻抽出了箭,指着亚龙拉弓上弦。
〔殿下,您的准心右偏……〕
望着箭尖指着自己的鼻头,亚龙明显愣住了。可飞雪没有给亚龙犹豫的时间,极近的距离,她毫不犹豫射出了箭!
几乎是同一时间,亚龙的左手反手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他也同时朝左方闪避,匡地一声,飞雪的箭射中了亚龙抽出的刀刃,暗红色的剑穗停止了晃动。
「殿下,您这是……!」
「嘘!」飞雪的眉宇间带着警戒,她立刻揹上了弓,拉住亚龙即朝着幽暗的阴影出跑去。
两人蹲在隐蔽的草丛间,亚龙被飞雪困在双臂及灌木之间。
「我给你的薪俸还够吧?嗯?」
看着语气急促的飞雪,亚龙不禁眉头紧皱,点了头。「……是,衣食无虞。」
「量你也没胆背叛我。」
没错。杀了母皇的不是亚龙,而是另有其人。
刚刚在大殿的亚龙,剑上没有剑穗,所以与眼前这个亚龙并非同一人。
只有亚龙知道我的准心右偏,所以他在与我多次的战斗力知道,往左闪避最为轻松,我只要从他闪避的动作就能确定杀害母皇的,是不是真正的亚龙。
亚龙的神色更凝重了。「背叛?」
「有敌军攻打,母皇遇刺了。兇手似乎假扮成你。」
亚龙的眼神闪过一丝错愕,「您说,陛下她……?」
「嗯。」飞雪摇了摇头,「这件事,就先到这吧。」
「我明白了。殿下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亚龙点点头,然后露出一道有些尷尬的笑容。「不过,殿下您的手要不要收起来?」
飞雪看见自己还保持着将亚龙困在双手中间的姿势,距离也近得几乎要贴上胸口。
「快走吧。」飞雪抽手,赶紧站起了身。
四周的气息似乎归于平静。
※※※※※※※※※※
「唔……咳咳!」
总算脱离了魔法的频障,靛搀着墙,粗重地喘着气。刚才果然是太过勉强了吗……
紧咬着牙,口腔满是血腥的气味。他望着水池上自己的倒影,他的幻化早已解除了,蓝色的瞳孔中满是疲惫。
……唔!一股寒气从体内涌出,爬上了背脊,直冲他的心口。靛忍着几乎将他意志剥夺的痛苦,搀扶着墙面,一步一步缓慢走着。
他听见军队正步齐走的声音、武器摩擦的鏗鏘声,他勉强靠着墙面,没有倒下,屏息着,尽可能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现在的他随时昏厥都不奇怪。
但此刻,他的思绪却意外地清晰,他很明白,就在他行动的时候有另一帮势力也开始了行动,现在苍龙城的军队都调派到了南门与北门对付不明的敌人。
哈。他冷笑一声,他再明白不过了,一直努力遵守约定的他本来就是个傻子,彻底的傻子。
是菲司毁约了。他告诉自己。
直到身后的军队声响暂时平息,靛再次踉踉蹌蹌地缓步而行。仅凭着意志前进,他的内心感到讽刺,却也笑不出来了。
……唔。一道阴影闪过他的视线,他靠上了某人的肩膀,那人的身体比他还要娇小还是勉强搀住了他。那人扶着他,让他靠在墙边缓缓坐下。
「靛。」在他的耳边响起了听月的声音。
他的脑海闪过一丝讶异。听月怎么会在这里?虽然知道此地万分危险,但此刻的他却私心感到庆幸。
「你为什么来了……」靛轻声地问。
「因为只要我不在,你又会乱来。」
听到这里,靛不禁自嘲地笑起来,即便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经耗尽,他还是将听月拉进怀里。「对不起,我没有办到。」
听月的身子僵了下,「不用道歉,我早就知道了,不是你的问题。」
「我改变心意了。我……」
「好了。别说话。」听月握住靛颤抖着出力的手臂,喃喃着唸出了咒文。金黄的光芒从听月的眼眸中漫溢而出,听月话落,靛腹部传来的刺痛消逝了。
两人跪坐在地,听月默默地望着沉思着的靛。侧额凝着污血,靛眼神漠然地靠着墙,眉宇间的神韵依旧带着桀驁地英气。
「你瞭解现在海地城的情况吗?」靛问。
「现在似乎只剩东门没有苍龙的敌军。或者是说,没有引起骚动……因为东门本来安排了护卫队要护送苍龙公主避难,但护卫队似乎遭到暗杀。」
暗杀?「那末蓝飞雪现在呢?」
「由苍龙侍带领前往避难的样子。」
跟寂鸣亚龙在一起?那足够了。
靛的周围泛起了莹蓝的光点,光点幻化,凝结成一对以铁链牵系着的短镰刀。靛握起镰刀,刀面映照出他的面容,刀刃泛着冷光,也掩饰不了靛眼底的锐利。
「将军!紧急状况!」
当兰坛为了士兵的通报赶抵南门时,他见到了他几百年以来不曾见过的画面。他的脑海先是一片空白,却又想起了时祈所说过的话。
一个靛蓝发色的阿芙海特少年,持着双镰,踏过一片血泊。冷蓝色的瞳孔,在明灭的火光之下,仍没有一丝温度。
士兵举着长枪与矛,刀尖指着这位少年,拉开一道防线。
即便几乎被士兵包围,少年的态度依旧从容,甚至感觉得出来,他完全不认为身旁的苍龙士兵是他的威胁。
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会不知所措。兰坛这么想着。
〔……下次他回来,会带来阿芙海特的盟友。〕
少年解决那些偷袭海地的敌人。似乎因为他,海地的情况稳定下来,这场偷袭带来的骚乱,似乎还没波及到平民区,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来者何人?」兰坛的声音依旧低沉稳定,他站在士兵围成的圈外,与少年对视着。
「你的判断很正确,如果命令部下将我拿下,只会徒增伤亡。」少年冷冷地应声,谈话间,他手持的双镰,刀刃上沾染的鲜血,一滴滴地浸湿了脚边的土壤。
「在下的判断并非如此。」
「是吗。」少年应声,却感觉兴趣缺缺。
「您是陛下的朋友。」
少年的眼神有一刻动摇,却產生了温度。「我不是。我是杀了末蓝时祈的兇手。」
〔而那个阿芙海特,是我的朋友。〕
兰坛仍没有作声。
只是,沉寂的夜晚中,草丛中传来的碎动声,都显得特别响亮。一位灰黑长发的少女,穿过草丛迎面而来,她与少年有着相同的神态,即使在重兵之下,也丝毫不显畏惧。
少女的眼眸如星辰,漆黑,却澄净。
然而那股沉静却即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烁动的金光满溢了她的瞳孔,既灿金又炽白,那个画面直逼着在场的苍龙士兵,燃起了一丝恐惧。
那是……
苍龙,不,所有龙族无法忘却的恶梦。在他们的教育中,渊远流传,传闻中,只有一类人能出现双眼泛光的特徵。
「是禁咒师!」
在极度紧绷的沉默中,有一道声音如爆炸一般,炸开了极端的沉寂。
然而,风起云涌,周围刮起了狂风,直逼眾人。
接着,少年与少女都消失了。
〔这个世代已经没有禁咒师了……〕
这是第一次,兰坛与预言中的异族盟友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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