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炀想了想住在隔壁院子的“好友”麻奋,开口询问:“麻奋还没起?”
小厮答道:“小的原本也送了早饭过去,他那边的下人说麻奋少爷累得很,所以要再睡一阵。”
纪炀挑眉。
这也正常,虽说麻奋家世不如原主,但在汴京也是娇生惯养的,这么远的路为了折腾原主,把原主累死了,他更没好到哪去。
纪炀顺便道:“那就不要喊他,随他去睡。”
正好有些事也要背着他做。
这边吃过早饭,纪炀直接去了衙门前堂侧厅,也就是知县办公的厅堂。
纪炀进去,就见前知县在收拾文书,不过瞧着桌面整洁程度,约莫早就整理过无数次了。
老大人见着纪炀,眼前一亮,赶紧招呼:“正好正好,你要是得闲,咱们就把这事交接交接吧?”
可以看得出来,老大人明显在克制自己的激动,那种终于可以走了的激动!
见纪炀看出一些,老大人轻咳:“我一双女儿已经帮我安顿好晚年,这次从扶江县离任,回乡去老家做个官学的闲差,约莫再过一两年,就可以退休了。”
从接到任派到离开扶江县,整整二十五年的时间,若不是有个不知情况的过来,说不定就要在这位置上退休。
纪炀瞧着,仿佛已经看到汴京那些人给他安排的道路。
那就是老死在这个偏远县城里。
纪炀笑了笑,跟着老大人熟悉这里的事情。
等接手的时候才发现,老大人说县衙很闲,这话一点也没错。
顶多谁家鸡鸭丢了,转头还能找回来。
再有就是每年八月前,十一月前,收本年的田税。
这两次田税一部分交到潞州城,剩下的则是扶江县一年的花销。
什么?不是还有每月的商税吗?
老大人尴尬一笑,指了指道:“咱们县城就一间杂货店,还有一间酒楼,他们也没什么银子。”
好惨的地方。
要知道各地财政基本就靠税收,这地方土地贫瘠人口少,交的田税就少。
店面更是只有两家,更没什么银子。
看起来县衙能养起如今的七个人,也是紧紧巴巴的。
老大人见纪炀神色如常,也就稍稍放下心,随口继续交代其他事情,但说了一刻钟,也就差不多。
等收拾到最后,纪炀看到老大人手中的几本册子,上面写着扶江县游记,瞧着厚厚一本。
老大人看到纪炀目光,笑道:“这是无聊之作,平日县衙事情少,我也就爱在附近逛逛,二十五年算是把扶江县,乃至整个潞州,还有隔壁的凉西州,全都逛了遍的。”
然后写下好几本游记,其中关于扶江县的尤为详细。
纪炀看了看道:“若大人不嫌弃在下,可否借下官一观。”
没想到老大人竟然有些惊喜。
在扶江县里,就他识字多一些,下面的县丞,县尉,许多字都是他教的,平时能用就不错了,何论看游记。
这还是许多年里,头一次有人主动要看他写的东西。
虽说当年考进士的时候成绩不佳,又因身后没有根基,这才被分到扶江县。
但老大人怎么也是正经科举出身,自然有些文采,没人看他的文章,倒是有些落寞的。
老大人爽快同意,只是他后日要离开,需要纪炀快些看完。
纪炀拱手称是,拿着凉西州,潞州所有游记回到五斗院。
老大人不愧科举出身,里面记录的内容十分详实,纪炀单单看着就觉得身临其境。
特别是越往后写,下笔越流畅。
其中扶江县的种种细节,在二十五年的补充下,已经给纪炀勾勒出整个县城的风貌。
纪炀记忆力极好,认真看过一遍,许多东西已经记在心中。
这书看到黄昏时分,小厮才又来报了句:“少爷,麻奋少爷睡到中午离开衙门,先去酒楼吃了酒菜,然后又回去睡了一觉,他的人则在外面寻摸合适的大宅子。”
“麻奋少爷,不会要长住在扶江县吧?”
寻摸合适的大宅子?
纪炀立刻坐直身子,笑道:“他才不会长住在此,明明是让我长住才对。”
昨日纪炀假装抱怨,说没有墨石床,没有大宅子住不下去。
这下不就有人操心了?
不过纪炀也好奇,背后的人到底许了多少好处,能让麻奋如今尽心尽力?
管他呢,反正平白得个大宅子,不要白不要。
只是这位容忍的极限在哪?
他还想再试试。
只听着五斗院门口来了不少人,纪炀让小厮把游记先放到房间,就见麻奋风风火火过来激动道:“纪炀纪炀,纪家大公子。”
“我给你买了处六进的大宅子,包管让你满意!让你在扶江县住得舒舒服服,怎么样?我够朋友吧?”
六进的大宅子?
纪炀挑眉,随口道:“那我说的墨石床,雕梁画栋可有?”
麻奋一时语塞,立刻看向后面的下人。
那人赶紧道:“如今没有,但少爷您可以添置啊,那么大的宅子好好修缮一番,必然是最合您心意的。”
不等麻奋接话,纪炀就道:“麻奋兄还愿意帮我修缮宅子?那可太好了,你可真是我最好的兄弟啊!”
“走!咱们去瞧瞧宅子什么模样!有什么地方需要修缮的!”
走出县衙,只见一条不算宽阔的主街,一眼就能看到县城唯二的两间店铺,除开这两边的房屋之外,后面则是连绵不绝的田地。
如今五月底,麦子该收获已经收获了,只是他们这行人走在主街上,看起来格外乍眼。
好在县城极小,麻奋要送给纪炀的宅子也在这主街旁边。
路上麻奋不时剜一眼方才多嘴的小厮。
什么叫老子帮他修缮?
这在破地方买个宅子要不了多少钱,但修缮房子完全不同啊!
以纪炀的眼界,那能修得凑合?
纪炀知道后面的暗潮涌动,但丝毫不介意。
至于麻奋为什么这么容易上当,现在也没发现他故意的?
自然因为原主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丝毫没发现异常。
到了大宅子门口,那宅子原主人已经在等候,瞧着是个中年汉子,带了四五个小孩在旁边怯生生地瞧。
这宅子果然跟麻奋说的一样,六进的院子,进门便是残破的影壁,往左进正堂,往右进后堂,连还有几个小花园,可想而知宅子刚修建的时候有多漂亮。
只是家里日渐落败,后面子孙只得把房子典卖了。
大宅子里有两个院子还在使用,其中一个院子还满是药味,主人见此忙道:“只要你们买下了,我们立刻就搬走。”
这家大哥大嫂没了,汉子的媳妇也生病,也就他带着哥嫂的孩子,自家的孩子,又要给妻子看病,所以不得已典卖祖产。
这些故事麻奋并不感兴趣,只是纪炀稍稍顿了下。
麻奋这会还在心痛他的银子,就听纪炀道:“好,五十两银子买下了。”
“五十两?!”主人惊呼道。
他们这穷乡僻壤的,能卖这么贵的价格?
麻奋也惊了,这人原本的报价是五两而已,甚至还能讲讲价到三两。
纪炀没问题吧?一口气给到五十两银子?!
要知道这种地方的大宅子,有价无市,谁会买啊。
别看地方大,那也没用啊。
房屋主人跟麻奋都知道,这房子材料都不止五两。
但这种地方,能有人掏钱就不错了。
就跟典当东西一样,着急用钱的时候,根本不会用原本的价格买卖。
“人家说了,报价五两。你看你,买东西不看价格的毛病又犯了吧?”麻奋苦口婆心打道,“你也不问问价?”
纪炀挑眉:“什么价?你不会连五十两都不愿意给爷出吧?”
“这不是一回事啊!”
“怎么不是一回事,快快掏钱,还有你看着房子破的,修缮好再给我,这种礼物你也拿得出手。,岂不是让人笑话。”纪炀说的随意,但讲的每一个字都是让麻奋出钱。
麻奋一口气差点没憋住,就听纪炀叹气:“再怎么修缮,也不如我在汴京城郊那处宅院,真想回去啊。”
回去?
这怎么行!
“好,给你修缮,只是我也不能常常在这,不如给你银子,你来修?”麻奋咬牙,这位不是个会接人钱财的,必然拒绝。
谁料纪炀皱眉,想了想道:“要不然这样,你回汴京的时候,应该能路过潞州城,从那帮我请些工匠过来,如何?”
“至于修缮用的东西,也一并帮我从潞州城寻摸买了。”
“我跟平安就两个人,买起来太麻烦。”
纪炀说完,已经自顾自看起宅院,他不仅要钱还要人要东西。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