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别自责,拱卫司审理的案子谁都不能插手的。”腼腆婢女见她还是一脸忧色,沉默片刻才开口。“武安侯的罪已经定了。家产被充公。女眷过几日放出来怕是没地方去。小姐到时候派人送些银子过去让他们能租个宅子落脚,也算是尽心了。”
江清波垂下眼睑,挡住眼底的亮光。她从腼腆婢女的话中提取到了关键信息。武安侯府罪家产充公,女眷被赦免。男丁呢?
她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收敛目光,盯着石桌上的点心。“他们——”
江清波说了两个字顿住。腼腆婢女却从他话中听出了想法。看不得她伤心,连忙开口。
“半个月后姑爷才流放西北,小姐努力养好身体应该能去送一送。”
“西北荒凉偏僻。那些和武安侯胡一起下狱的人家都在庆幸吧。天高皇帝远,去了在西北那些人就可以把从前受的气还回去,一起针对陆明洲。说不定……”江清波说着哽咽了。
“小姐别担心。流放西北统共八家人。有四家死的死残的残,都是些老弱妇孺。不会对姑爷造成威胁。有些犯事的人家很严重,要杀头的,还有两家户人家被流放岭南,听说那边瘴气毒虫很多,怕是活不了多久。”
“是吗?这样一对比武安侯府的结局好像也还过得去,起码能活着。”
“是呢。小姐把心放宽,只要人活着就有盼头。”
“多谢你的开导。现在我心情好多了。”江清波取下头上纯金打造的簪子放到对方手里。“今日的报酬。”
“这……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这簪子太贵重,奴婢不能要。”
“我让你拿着。”
江清波脸色冷下来也是很能唬人的,吓得腼腆婢女不敢多说话,攥着金簪动也不敢动。
“拿回去收着,别人问起就说我赏的。无人会责备你。”
“多……多谢小姐。”
江清波挥挥手让对方离开。等人走远,脸上的哀伤收的干干净净。
这几天她每次询问外面的情况,绿衣总说没消息。其他人也和她一样的说词。案子已经发生快两个月,拖了这么久应该要结案定罪。不可能没有消息。往深了一想便明白身边的丫鬟怕是早就知道了,只是担心她知道后受到刺激,所以才隐瞒不说。
她这身体经不起折腾,小院里上下都知道。她们平日说话做事皆是小心翼翼,生怕她受到刺激。她说了很多次武安侯府的事情不会让她心情过度起伏。任她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相信。江清波心底也很无奈!
“小姐。奴婢刚刚看到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走了,手里还拿着您的簪子。”绿衣回到凉亭,打量江清波的发间。
“什么簪子?”绿梅拿着披风回来。只听到后半句的她脑子一头雾水。顺着绿意的目光看向江清波,愣了一下。“小姐您头上的簪子呢?”
“送出去了。”江清波披上披风。神色如常的开口。“我听她说了武安侯府的事情,就把簪子赏给她了。她太腼腆,可能被我的热情吓到。”
江清波说的轻描淡写,却在两名婢女心湖炸开了花。
“……您知道了!”绿衣攥着衣角,忐忑的看看旁边的绿梅。
“小姐……我们不是想故意瞒着您。实在是您的身体不能受刺激。”绿梅镇定些。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江清波,悄悄观察她的神情。似乎准备发现出现波动就要大声喊人。
“……我知道。并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江清波叹口气。“不用这么紧张。我没那么脆弱。而且这不过是件小事,不值得我激动。”
“奴婢不信。”
“奴婢也不信。”
“……”
“您现在可是双身子。和平时可不一样。”
“对。”
“……”
得,她这是被当成一件易碎的瓷器。江清波单手覆在肚子上。好吧,她承认现在自己就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但她内心强大不行吗?
“反正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江清波吃了一块点心,拉扯披风起身。“好了,回去吧。”
绿梅和绿衣对视一眼。后者忽然捂住肚子。
“小姐,奴婢肚子痛。想去如厕。”
“……去吧。”
绿衣转身跑开,一转眼没了踪迹。她没去恭房,而是去了外书房找江源。
*
江源听说江清波知道武安侯府的事情后,火急火燎赶去寒江院。
“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让好好守着她,不准离开一步?怎么还让她钻了空子?”江源擦拭额角的细汗,一边质问绿衣。
“小姐看起来和平常一个样,奴婢也没想到她心里起疑了。”
绿衣心头也无奈,她们小姐的心思有时候比海还深。平日里不声不响,突然虚晃一招将她们支开。要是早知道她们绝对不会给对方机会。
小姐太聪明也不太好,让人防不胜防。
“……”
江源心头同时叹口气。闺女太精明了也不好,一点都不好忽悠。
江源赶到寒江苑时江清波正在挑选衣裳,神情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闺女,要是难过就哭出来,会好受些。”
“我不难过。陆明洲流放西北,又不是我流放。”江清波神情认真,说的理所当然。
“……”
他一时不知该为闺女心情平静感到开心,还是为她没心没肺的性格感到恼怒。
“爹火急火燎跑来,不会是以为我哭断气了吧?”
江清波倒了两杯温水,一杯放到亲爹面前,自己在端起另外一杯喝光。
“阿爹别担心。我冷静得很,不会为这点小事哭泣。”
“……”
他还真是这样担心的,但对上闺女调侃的眼神选择闭嘴。什么担忧,他担忧了吗?不可能。
“阿爹,我想吃东街第三家铺子的糖饼,您明天路过的时候帮我买一篮子。”
“成。”江源不动声色打量她,没有发现异样心底松了口气。“你乖乖呆在家里别乱跑。武安侯府那边的事情自有为父替你处理。”
“谢谢阿爹。”
江源准备离开,余光瞥了眼绿梅抱着的华丽衣裳,转身离开。
漂亮华丽的衣裳被绿梅拎起来。江清波不满的摇摇头。她又拎起另一件。
蹬蹬蹬——
脚步声忽然想起。江源去而复返。他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指着华丽的衣裳。
“死丫头,你想进宫。”妈呀,差点又被自家闺女忽悠了。她听话个屁。
“我是打算进宫,但不是为了武安侯府的事情。”
“你手中的银子烧得慌,又准备送一点?”江源冷嗤。“死心吧。太上皇一早就发话了,最近各部门不缺银子,不准你进宫搞事情。”
“……现在主动捐银子都不让了?”太上皇有点过分!
“别人是让的,但你……不行。”
“歧视我?”
“对,歧视你。”
“……”
大可不必!
“就算为父让你出府,你也进不了宫门。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没骗我?”
“为父有必要骗你?”
江清波打量亲爹,看出对方真的没有撒谎。叹了口气。“把衣服放回去吧,不用进宫了。”
“陆明钧牵扯的可不止寿王,比你想象中还要复杂。要不是陆明洲这么多年劳苦功高,这一家子命都保不住。”
“你之前还说罪名不重的。”江清波控诉的看向亲爹。
“……之前的确不重,这事为父也刚知道。”江源偏头看向其他地方。
“……您知道的时间真巧!”
“的确有点巧。”
“……”
亲爹的脸皮多少有点厚。
“行了,别瞎折腾,乖乖在家养胎。”
“阿爹。”江清波叫住准备离开人。“我想去看看陆明洲。”
“……”
“阿爹。”江清波扯住亲爹的衣袖。
“成吧,明儿个我禀告太上皇。成不成就看太上皇的心情了。”
“多谢父亲。不成我也不强求。”
“最好是。”江源撇嘴。
***
七天后。武安侯被褫夺侯爵之位,恢复庶人之身。太上皇怜悯他年纪大,免于流放。连同武安侯府的女眷一起释放。
出狱当天,天空阴沉万里,细雨迷蒙,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路上行人在奔跑。武安侯一家子撑着伞,相互扶着彼此,踩着泥泞的大路走走停停。
穿过一条条街道,一行人走进柳巷。
“还有多久才到?我快走不动了。”单慧君一只手搀扶梁宜静,一只手捶打着大腿。不耐烦大喇喇写在脸上。
领路的绿梅没有搭理。转头看向武安侯,笑着说。“陆老爷,马上就到了。”
武安侯点点头。随后转头看向单慧君,恰好看到她脸上还未来得及收回的不耐之色。眸色霎时一沉。
“你既然不耐烦,可以回娘家住。或者你要脱离我们陆家也行。我会让老二给你写一封休书。”
陆子慧抿了抿唇,扯了扯单慧君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