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下马了,生日还能办那么大,隐蔽的地方,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安保,他忍着恶心,以她儿子之名进门,却没忍到底,在晚宴前掀了桌子翻了脸。
只不过戈彦早知道他没安好心,餐桌摆在三楼正厅,而宾客都在楼下,所以他一番狂妄只是发挥在戈彦和她现任老公眼里。
他也没想大闹,他有他的目的。
戈彦顶着那张整过无数次的脸,僵硬得早没了表情:“你快要把我对你的耐性磨完了。”
靳凡还拿着沉甸甸的纯金筷子,一根接一根使劲摔在古董盘子上,啪啪砸碎了好几张,不知道是多少万砸没了。
戈彦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动静根本吓不住她,坐得稳如山。
靳凡眼神从桌上的酌金馔玉过渡到书香馥郁的厅堂,四面墙名家字画挂得满当,再回到戈彦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多余再说一句废话:“你再让那个女的说服我去治病,我就把她宰了,脑袋给你送来。”
戈彦闻言拍了桌子:“我警告你别老作死,不是什么事我都可以给你擦屁股!你妈的手已经伸不了那么长了!你以为你横行霸道还没人管是你有能耐?是你妈在市级打了招呼!”
“你是为我吗?你是怕我死了。”靳凡都要懒得拆穿她了:“老子也告诉你,不会再回战区,死了你那条扒着我胳膊够司令员的心!人家都他妈嫌你恶心!”
戈彦气得脸颊粉白,双眼圆瞪,出狱后专门修炼的从容在当晚首次迎来崩盘。
她是很从容的,也擅长应对各种人,但靳凡总是出乎她的意料。
靳凡发泄完,最后再警告一遍:“我再看见那女的,我就给你犯一桩杀人案,不信你尽管试。”
他说完离开,戈彦现任那姓靳的电话立刻追来,不同于戈彦那副死到临头还嘴硬的态度,这个老头温声软语,只劝他别冲动,还承诺他不会再雇佣林羌。
希望他能保重身体,也别明目张胆在法律边缘试探。
最后替戈彦说了一番好话,扯了半天一个母亲的隐忍伟大。
靳凡不知道戈彦给这老头下了什么药,却也无所谓,他只在乎他的目的达成了——
以这老头一贯作风,不仅会跟林羌结束合作,还会为了泯灭后患,不找她退钱。
再加上他会把她转给他的退回,她就可以做手术了,还可以让未来的日子更舒坦一点。
第一次见面,她身手不凡,他就搜罗来她一些履历,想知道是谁。看到她曾参与利比亚撤侨行动,他是有点意外的,就托关系找寻她更多信息。
也许就是这点意外,让他不愿意把她拉进他的是非,就一直强硬,但好像就因为强硬,她更有瘾了。
你来我往的游戏玩了一段时间,他几乎忘了他是谁,直到昨晚,消息传来,原来她不是震颤症,是中毒性的帕金森综合征。
她急着要钱,大概是因为病变?或者是病情严重了。
他不懂,但这点信息也足够了,够他推开她。
他命悬一线,还有很多事没做,实在没多少精力浪费在她的身上,而她也一样。
既是钱的事,就把钱给她,她省了虚情假意的演戏,他也不用再看蹩脚的演技。
捋了一遍这些事,靳凡睁开眼,把双肘缓慢搭在桌面,忽然想起跟林羌那一场。
他原本想她治好病跟她前男友双宿双飞,换言之,难得想做个人,结果高估了自己的人品,硬跟她做了,就好像他不愿让她跟那男的双宿双飞。
只是即便做了,也得算了。
他一身残破,实在要不起。
林羌休息了,晚上不上班,看了会儿书就十一点了,她走到窗边,看窗外的雪。
以后她就买一座大房子,要装落地窗,窗前摆一个假火的小火炉,再搭一个鸟笼秋千,她躺在上边,看着外头的雪下个不停。
这是她最喜欢的生活了,有这样的生活不用过十年,两年也知足。
或许还可以养只狗,多好。
手机铃声把她拉回现实中,她找了半天手机,才发现是门铃。外卖小哥一直敲门,她都要忘了她家是有门铃的。
她去开了门,又是别人给她点的外卖。
小哥把外卖递给她时不小心掉了单子,立刻弯腰捡,再起身,她已经关了门,他也就没坚持给她,走了。
林羌吃过了,就把外卖原封不动放在了餐桌。走开还没两步,她突然好奇是什么吃的,又折回去,解开塑料袋,几块牛舌饼和一杯热牛奶骤然闯进眼帘。
她转身走向门口,打开门,一股强冷风吹得她摇晃。
哦,不是他。
第十一章
林羌被冷风突袭,眼睛应激发涩流泪,一把头发张牙舞爪,却还是站足半分钟才关上门。
她不知道为什么罚那一会儿站,好像就是忘了回。
站在玄关,看着桌上那袋外卖,可能窗户没关好,风雪溜达进来,吹得袋子拎手簌簌响。
她收回眼,拿瓶啤酒,开盖,转身靠在柜前,喝了小半瓶。
以前她做过选择,咖啡、酒、烟和命相比较,她会选哪个。
她这人挺惜命的,以为她能为了多活几天把这些东西戒了,后来发现这才是救命的东西。
手机响了,短信,她没理,等喝完酒,把酒瓶扔进垃圾桶,才拿起手机,简宋发来很长一段话——
林羌,你当然可以选择独自承受,但我也有做选择的机会。我可以依你,先回北京,但你别想替我做决定。未来这段时间,我只愿你别破罐子破摔,不止十年的,我可以做到。你不是说过?简医生全知全能、神通广大,怎么这时候不信我了?
我曾教给你,作为医生,要学会麻木,太重感情会让自己很疲惫,我们手里来去的生命不计其数,要投入精力,而不投入感情。我一直有为让自己更专业而麻木,可我并不能冷静地分析你的病情。
因为你不是我的病人,是我想花很久很久时间去照顾的人。
到我们这个年龄,爱这个字眼显得腻,我也说不出口,表忠心畅想未来更不擅长,我只能告诉你,简宋为人很较劲,从小时候抓阄抓到听诊器到现在,从未想过转行。别的选择也一样。
林羌看完,迟迟没点删除键。
把简宋推出去,可能这辈子都遇不到像他这样待她的人了,可人不能吃了吐,仰卧起坐算什么?
她轻轻闭上眼,删了。
再睁开眼,她踢掉拖鞋,侧躺到沙发,目视着前方失了神。
几个小崽子被扣在了派出所,车行冷清了,靳凡从收到配件快递,到调试安装,焊接、电钻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不断,在空荡的环境好像壮大了一倍,中间几度引起耳鸣。
仲川是后半夜回来的,刚送他在厂里打工的女朋友回宿舍。
铁门撕拉一声,仲川攥着一把烧烤和几罐子啤酒进门:“刘广杰明儿就把他们送回来了。”
仲川说着,冲着靳凡的方向举了下手里的串儿,然后放到长桌,回头叫人:“先吃点再忙活呗。”
靳凡没应声,大包做了收尾才放下工具,到桌前拿了啤酒。
仲川从他手里夺过来,给了他瓶豆奶:“别喝酒了吧,你这身子骨遭不住。”
靳凡又拿起一瓶,抠开拉环。
仲川拿他没辙,呼气,伸手拉来椅子,坐下,打开腿,斜靠椅背,喝了酒,说:“我看你抽屉没关好,药少了一半,是不是又犯了?”
靳凡闭上眼。
“现在夜深人静,你把身上的包袱卸一卸,咱俩像以前一样说会儿话行不?”仲川没等靳凡答应,已经感慨上了:“从前我不是你带的兵,离你八竿子远,但你从稳州出来我就跟你一块儿干,后来你的事也知道了七八成,咱俩一起吃肉,一起挨打,我真以为这是亲兄弟的标志。但你从来到癸县,管这车行的闲事,哄着一帮小孩儿过家家,我就不太懂你了。”
仲川猛喝一口酒:“原先你从容平和,现在别说他们,我都经常被你的脸色吓得不敢说话,咱俩好像从兄弟变成一种上下级的关系。”
他把喝完的易拉罐用力一捏,照着门一扔,哐当一声:“我今天借着酒劲说几句。你突然跟戈彦水火不容,又是烧她车库,又是破她财路,我可以不问,离开部队多年以后开始跟部队相关的人对着干,我也可以不问。我想知道,撇开这两件事,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这句说完,他扭头看向靳凡,手拄着大腿,探着脖子:“是……你的身体不行了吗?”他双眼发涩:“是活不到之前预期的时间了?性情大变是不是这几把病导致的?”
靳凡放下啤酒:“你想多了。”
仲川不问了。
他这么封闭自己,还怎么问?
再耿耿于怀他越发凶的脸色,除了耿着又有什么解决办法?
已经这样相处这么久了,就这样处呗,干吗突然要问清楚?
问清楚也给他解决不了,不是吗?装什么逼?
仲川抓起一把串,报复性质地往嘴里填,好像胃满了,那些疑问就能从心里被挤出去一样。
靳凡喝完啤酒,拿上手机和外套,出了门,沿着这条暗道,走到光透进来的地方。
他站在路边的老树旁,点了一根烟。
抽到一半,忽然有种溺水的感觉,下意识认为是心脏,发现不是,那可能是情绪。
本来只要在装了起搏器后谨遵医嘱,就能活得挺好,稳到大几年不成问题,自从这两年开始折腾,以至于最后一次拿到诊断单,医生说他随时猝死,预期存活率就是泡影了。
仲川以为他是因为病情恶化,开始不管不顾。
其实是不管不顾,导致病情恶化。
说白了就是活腻歪了,不想活了。只是这样的话跟仲川说,比身不由己这种理由更令人不解,他不想解释更多,就不想说。
他把烟掐了,伸手拦了一辆车。
上了车,司机问:“去哪儿?”
他才发现他没目的地,想要下车,司机又问:“去哪儿啊?”
他的手最终没伸出去:“城东芙蓉园,二期。”
司机上路,夜里畅通无阻,快要抵达时,他改了目的地:“西城首开十三号楼。”
司机从车前镜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好。”
九点,刘广杰租了辆商务,把小脏辫他们几人送回了车行。
仲川喝了半宿酒,没完全醒,眼皮发沉,脸也肿得厉害,双眼成了两条缝,捏着脖子看向他们。
几个小崽子鼻青脸肿,刘广杰走在最后,垂着脑袋很心虚。
他捏捏眉心,歪着头看走在最后边的刘广杰:“哟,刘队,你亲自送过来,那多不合适啊。”
刘广杰抬头时,一脸假笑,汗顺着褶子流下来,滴在衣领:“也没什么事,就送他们一趟,那个。
“之前有点误会,闹了点小摩擦。
“这样,你们是上医院还是想上哪儿消遣,我们给你们报。
“咱们就大事化小,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