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青山一边惬意的饮着茶,一边悠哉游哉的躺在躺椅上,一边目不转睛地欣赏着不远处的妻子为他忙前忙后的美妙生活之际,这时,前院的管家忽而亲自跑了来,道:“少主,少主,宫里头派赏来了,宫里头派赏来了——”
顾青山闻言,眉头一挑,与远处的安阳郡主对视了一眼。
顾青山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理了理衣衫从躺椅上的站了起来,而对面的安阳不紧不慢的包好了最后一个饺子,停了下来。
派赏?
每年除夕夜宫里都会赐菜,以示犒劳和恩宠,顾家每每是赐的第一家。
每年除夕夜御赐的菜肴不过十二例,将军府一家便能够获赏两道。
不算什么稀奇。
不过圣上御赐的菜肴,顾家还是十分恭敬受赏的。
顾青山缓缓走到安阳跟前,见郡主手上,脸上还沾了面粉,立马命人将水送了来,他见安阳鼻子上沾了少量的粉末,亲自接过帕子,给安阳擦拭,一边擦拭问一边随口道:“今儿个来的还是孙公公?”
孙公公乃御前最得宠的太监总管。
往年顾家的御赐的菜肴通常皆是由他亲自送来的。
故而顾青山有此一问。
不料,管家却冲着顾青山眉开眼笑,道:“回少主,今日来的是二皇子。”
话一落,顾青山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顿,瞬间眯着眼朝着管家看了去。
安阳也有些诧异,要知道往年派赏皆是由内务府的人亲自走动,每年陛下会给受宠的臣子派赏,太后也会派赏,皇子亲自出动,这还是头一回。
当然,若是来人是二皇子的话,其中缘由,自然不言而喻。
安阳面上下意识地染上几分惊喜,道:“是二皇兄?”
说着,一把飞快将顾青山手中的帕子接了过来,胡乱朝着手上擦拭了几下。
便要飞快过去相迎。
结果,出发前,却见顾青山立在原地一动未动,她朝着顾青山脸上看了一眼,却见顾青山微微抿着嘴,脸上神色略有些……奇怪。
“怎么了?”
“快去受赏罢,莫要让二皇兄久等了。”
安阳脸上的喜色如何都藏匿不住。
顾青山见她眉开眼笑,简直比方才得了小鱼儿还要欢喜雀跃,瞬间,嘴上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道:“郡主这般穿戴出去受赏仿佛有些不妥,有辱圣恩,还是回去换一身衣裳罢。”
又道:“我去与祖母禀报一声。”
话一落,顾青山直接命人送郡主回无恙居更衣。
自己则转身返回朝着老太君的正屋走了去,走了几步,忽又停了下来,转头朝着立在原地的安阳脸上看了一眼,而后,竟将广袖用力一甩,嘴里似阴阳怪气的冷哼了一声。
安阳:“……”
安阳看着那道气势汹汹离去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
吃炸药了?这人?
明明方才还好端端的,一脸和颜悦色。
怎么转眼便阴阳怪气的。
莫非后悔给她了小鱼儿?
第87章
“陛下赐将军府五香熏鱼一道, 赐福寿满堂一道,另赐郡主仙品鸽子一例,望将军府来年平安顺遂,年年有余——”
“谢主隆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说, 二皇子赫连瑞背着手立在屋子中央宣读圣上口谕, 口谕一落, 以老太君为首的顾家人全体齐齐跪谢。
不想,赫连瑞却先一步立马将老太君搀扶了起来, 连连道:“老太君不必多礼。”
说着, 亲自将老太君扶稳了。
语气难得透着几分尊敬。
老太君便也并不推托, 只神色恭奉道:“劳圣上还惦记着老身, 惦记着顾家。”
又道:“劳殿下亲自跑上一趟了。”
再道:“不知陛下近来身子可好?陛下日理万机, 如今虽在孝里,却也得顾念着龙体, 殿下既已回京了, 日后还需得多劝解着圣上节哀,切莫过于操劳了。”
老太君言辞关切的说着。
二皇子赫连瑞忙笑了笑, 道:“老太君的嘱咐我定牢记在心。”
两人叙话片刻, 老太君忽而抬眼朝着二皇子面上看了一阵, 老太君亲上沙场征战多年, 虽为女子,可气势气场却比多数男子更为强大,尤其是她老人家那一双眼睛, 精悍锋利无比, 看人的时候像是一柄利剑, 直入人心。
被她老人家看着, 往往有种被某种毒蛇盯着的感觉,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胆寒。
不过二皇子一直坦然处之,任由老太君打量。
老太君在他满满短须的面上看了片刻,方满意点头道:“看来这几年殿下外出历练,进益不少。”
说着,又看了看身侧顾青山和安阳一眼,方杵着拐杖道:“你们年轻人叙叙旧吧,老身便不打扰了,老身告退。”
说着,这才领着几道御赐地菜肴回了北苑。
老太君一走,终于,赫连瑞忍耐了许久的目光开始缓缓移向了一旁。
只见安阳端庄贤淑,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一直微微笑着看着他。
他一走三年,从未曾上过岸。
那日在灵堂上不过匆匆一面,甚至连细看都来不及,虽然在她病重的这些日子里,在足不出户的孝期,他曾偷偷出过几回宫,却依然没有机会亲见她的容颜。
这一眼看去,像是阔别三年后的第一眼,只觉得有种一眼万年的错觉。
赫连瑞设想过许多许多回,同安阳重逢时他会是怎样的心情,会是怎样的一副局面,他以为他不敢,他以为他不敢,却万万没有料想到,远比他想象中更为平静,更要……心安。
“瑟瑟——”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
眼里纷纷染笑,纷纷一片湿润。
他微微勾唇,嘴里轻唤了一声“瑟瑟”,正欲大步跨步过去,却见她的身旁,一道颀长的身影稳稳守护在了一旁。
像是一座青山,令人无法忽视,无法跨越。
“二皇兄——”
安阳也迫不及待地撩起裙摆朝着赫连瑞方向走了去,却在踏出步子地前一刻,忽而步子微微一顿。
只见她很快停了下来,忽而朝着身侧之人看了一眼。
身旁的人臭着一张脸。
一言不发。
从派人送她回无恙居后,到现在,竟没有再开口说过半句话了。
方才在一路同来的路上,她还难得主动探问了一遭“夫君怎么了”,却见狗男人目不斜视,竟当作没有听到,竟直接将她的话全部当成了耳边风了。
直到这会儿,安阳朝他看了一眼。
才终见他背着手,偏头回看了她一眼,随即,朝着她缓缓颔首点头。
脸色这才稍悟。
安阳也不知自己看他作甚?
完全是下意识地动作。
见他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心里有些莫名奇妙,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半晌,缓过了神来,立马朝着赫连瑞走了去。
“二皇兄——”
安阳浅浅笑着唤着,目光直直落在了赫连瑞脸上。
赫连瑞也低着头,目光一寸一寸的落在了安阳的脸上。
两人静静的对视着。
良久良久,赫连瑞忽而缓缓伸出了手,似下意识地想要摸摸她的头,像是之前整整十五年的岁月里那样,摸摸她的头,是十五年如一日他见到她的下意识的动作。
然而,手抬到了半空中,蓦地一下想起了什么,又很快将手收回了回去。
这时,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安阳盯着他脸上蓄满了的胡渣,忽而吃吃笑了起来。
胡渣虽短,却从下巴一路沿着两腮布满大半张脸,安阳不由忍俊不禁的指着赫连瑞的胡子脸笑话道:“天呐,你怎么整得跟个西域人似的,若非你自报家门,我差点儿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安阳指着赫连瑞的脸,笑得双肩乱颤。
赫连瑞五官英俊立体,鼻梁高挺,他的双眼瞳仁极淡,是琥珀色的,比琥珀色还要淡上几分,小时候西域使臣来访,安阳看到西域人的蓝眼睛绿眼睛,便指着琥珀色眼睛的赫连瑞笑话他的眼睛若是再淡上几分,怕也是个西域人呢。
万贵妃便出自北方,据悉,祖上有西域血统,不过经过这么多代早已被大俞的血脉净化了,不想,在赫连瑞这里竟残存了几分。
本来就有那么一丢丢像,再加上这满脸的络腮胡子,又加上此番回来,赫连瑞更黑更精壮了,便觉得更像了。
安阳毫不客气地“嘲笑“”打趣”着,一如从前,毫无芥蒂,顿了顿,只又微微挑眉将赫连瑞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遭,道:“怎么样?这一行出海,可有收获不曾?可有偶遇到几个美人鱼不曾?”
安阳乐津津的问着,不忘调侃着,又一时有些埋怨道:“二皇兄的心可真够狠的,一去这么多年,竟连一封信都不肯捎回来,你可知这些年来贵妃娘娘和若若有多惦记着你,还有皇祖母,这两年来一直念叨着你——”
安阳一脸熟稔又埋怨的看着赫连瑞。
眼里满是重逢后的欢喜和雀跃。
她待他,一如往常,该取笑取笑,该嘲弄嘲弄,该迁怒迁怒。
一直到提到皇祖母时,神色这才略微黯了黯。
安阳在取笑在嘲弄在迁怒他时,他始终一直浅浅勾唇,垂目静静的看着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每一眼,都无比的专注和眷恋。
直到看到她神色一黯,赫连瑞终于缓缓开口道:“是我……是为兄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