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鬼气萦绕在她的眉宇之上,她不是很舒服地皱了皱眉头。
屋子里的炉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房间里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甚至窗户上都结了一层霜。
有低语声传来。
“你的皮真好看。”
“把你的皮给我好不好?”
有细腻冰凉的东西顺着嵇安安的脖颈往下,慢慢收紧,嵇安安像是沉浸在无尽梦魇中,急促地喘息着。
趴在嵇安安身上的鬼用她长长的指甲划在了嵇安安的脸上。
人间修者的皮最难得,还是位女修,如此嫩滑紧致,她得好好谋划着要怎么把它完整剥下来。
人类修者露出一个微笑来,画皮鬼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浓郁的煞气喷涌而出,将她们笼罩在其间。这些煞气如有实质,浓稠有如墨汁,散发着浓厚的腥气,将一人一鬼吞没其中,从外面来看,就像是一个茧。
画皮鬼吓了一跳,慌忙逃窜,可煞气无孔不入,束缚侵蚀着她的鬼躯,她逃脱不得,只能痛苦不堪地哀叫着,她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剥皮,疼得连自己身上的皮都穿不稳了,嘴上只顾着喊嵇大爷饶命。
再搞下去这鬼估计得被自己搞死,嵇安安按了按自己的眼皮,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些煞气顺着她的七窍重新涌入她的体内,丝丝缕缕的细线从鬼的身上抽离,再没入她的体内,画皮鬼刚刚才经受过这些丝线给自己带来的苦楚,看着眼前面色如常的嵇安安,只觉得面前此人可怕极了,说她是从罗刹地狱走出来画皮鬼都相信。
一道白光裹挟着蓬勃杀意突兀得闯入她的视野,嵇安安眼眸骤然睁大,下一秒浓厚的黑气重新涌起,瞬间绕过画皮鬼,抵在了她身后。
于此同时,清白色的剑光斩落在画皮鬼身后,层层叠叠的黑气如丝帛般断裂,却根本无法削减掉那道剑势,那些厚重的污染也无法沾染上那剑气分毫,毫不留情地落在了画皮鬼的背上。
但好歹有了黑气那一秒的阻隔,给了画皮鬼反应的机会,她不顾损伤自己身上那套好皮,就地一滚,勉强逃开了这一击。
嵇安安从帮画皮鬼挡住那一击后就再也没看过她,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那道剑光上。
太漂亮了,沈宴欢的剑。
嵇安安想。
血液好像都要沸腾起来,顺着她的血管内流淌着,这不能怪她,剑对剑修有着本能的吸引,而她实在是太久未曾用剑了。
更何况讨厌沈宴欢这只狐狸和喜欢他的剑又没什么冲突。
嵇安安深深呼出一口气,想要疏解身体的躁动,脑子想着要如何说服沈宴欢放过这只被自己煞气魇住做了傻事的可怜鬼。
于是她眼睁睁看到那剑气在斩完那只鬼之后毫不停歇,直直朝自己的面门袭来。
???
沈晏欢终于忍不住要杀她灭口了吗?
正在嵇安安纠结要不要再放出煞气阻拦剑光之际,那剑却在碰到她之前停了下来,锋利的剑气没有收住,削掉了她额前一搓碎发。
“老娘新画的皮!”身后隐约传来画皮鬼的哀嚎声,但是嵇安安现在也没空理会一只鬼的情绪,因为那剑还悬在她的脑袋上,直指她眉心,清白的剑光和她浑身黑气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高洁不凡犹如神邸,一个污秽不堪难以言喻。
画皮鬼劫后逢生,趁着两位大佬都没注意到她,脚下抹油溜得飞快。
“嵇安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沈晏欢撑着剑,语气也冷漠的很。他好像很想看清楚她,两人之间距离极近,头发也没有像白日那般好好束着,垂在她的脸上,带来一阵温和地痒意,和手上握着的,那直抵嵇安安眉心还反射着冷光的剑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想看到什么呢?明明是性命垂危的关头,嵇安安却忍不住走了走神。
从师门凋敝至今,早就过了不知道多少年,沈宴欢做了自己那么多年对手,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再清楚不过,应当不会如此天真,还在妄想故人依旧那套把戏。
“宗门门规,凡修邪术者必斩之。”耳旁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却有些哑,像是有什么别的情绪掩藏在里面,嵇安安分辨不清。
“嵇安安,按照门规,我该杀你。”
空气仿佛都静默了一瞬。
“那你打算如何?”过了许久,嵇安安反而笑了,她伸出手臂,动作旖旎仿佛在安抚情人一般,森森煞气随着她的动作缠绕在了沈宴欢的身周,像是要将两人都溺毙其间,又像是想要将那站在高处的男人拉扯下来,扯到和她同等的位置上,彻底被这团黑气污染。
她嘴上说的是你打算如何,结合语气,却像是在说是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宴欢握着剑的手没收住,猛得往前刺去。
一时间剑光大胜,将整个小院照得亮如白昼,来不及跑远的画皮鬼被硬生生削去一半鬼气,她莽足了劲逃的同时忍不住担忧起嵇安安的安危来。
新来的住客野啊,也不知道嵇大姑奶奶能不能遭得住。
作者有话说:
鸜出自《天地瑞祥志》:山海经曰状如鸡白身三首也
第4章
“听说了嘛?街道里新搬来一只狐狸精。”正交谈的是两位老爷子,一个带着墨镜看报纸,一个穿着大褂捏着扇子,坐在公园长椅上,神秘兮兮的,像是在交接什么重要情报。
“哦,登记了吗?”那看报纸的人头抬也没抬,随口接道。
带墨镜的老爷子姓黄,是个黄鼠狼精,穿大褂的是只鸡精,没成精之前两个人是天敌,成精之后却莫名其妙玩在了一起,还挺合拍。
鸡精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没呢!”
“那他完了。”老黄皮子抖了抖报纸,下了结论。
“嘿,那可不一定——您一定想不到。”鸡精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那位祖宗啊,怕他。”
老黄皮子眼镜掉了,还有这种事。
老黄皮子号称黄家仙儿,和胡家、白家、柳家三家齐名的主儿,人哄着捧着要把他供奉到家里去,照理说应当风光无限了,还不是得在这位主手底下乖乖当个孙子。
“你也知道我住的地方和嵇祖宗也就隔着一条几米宽的走道。”鸡精得意洋洋地分享着自己的见闻,“他们昨晚闹出的动静可大了,我在我家都能听见。”
实际上是被从嵇安安家飞出来的剑气莫名削掉了一撮毛,但是鸡精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我确实听到过些传闻,听说昨天那狐狸精还堵在办事处的门口,就为了讨一个说法。”老玄龟刚好路过,听见他们两的聊天,停下脚步,若有所思。
“讨说法?莫非……”鸡精有些迟疑。
老黄皮子报纸早不看了,今天这消息太劲爆了,盘八卦可比新闻精彩多了,他拱拱手,对那老玄龟说:“愿闻其详。”
玄龟摸了摸胡子:“早就听闻狐妖修习魅术到极致之后,往往男女不辨,雌雄不分,哪怕是男狐狸也能怀胎生子,你说嵇大爷不会先前将那狐狸精拐去给自己生孩子了吧。”
说罢还感叹了一声,煞有介事地补充道“说实话,我昨天也在现场,看那狐狸精看嵇祖宗的样子,三分伤神,四分薄怒,剩下的那三分分明就是爱意。”
鸡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白天怀着肚子找情人相认未果,当晚提剑去讨债,非常合理。
老黄皮子觉得此事太过离谱,不太敢信,但是他仔细一琢磨,这他妈还真的像嵇安安能做出来的事。
于是他只能叹息着摇摇头:“众人皆感叹都道狐狸多情,不能长久相与,胡家可难得才能出一条这样深情的狐狸精。”
只可惜,他遇见的是嵇安安这位铁石心肠的主。
……
鬼修们见不得阳光,尤其是正午的时候,所以他们一般会在这个时候聚在一块躲太阳,顺便聊聊最新听到的八卦。
“那狐狸精真的跟嵇安安有一腿?”蹲在角落泥洼里的水鬼性格活泼,先开了口。
画皮鬼点了点头:“可不嘛,我昨天上嵇安安家被逮住了,还以为自己跑不掉了呢,没想到,那狐狸就住在嵇安安家里,他们两个光顾着亲嘴,根本不搭理我。”
“原来如此。”一只鬼接腔道。
“你胆子也挺大的,还敢在嵇安安头上动土。”另一只鬼则把关注点放在了画皮鬼身上。
“我、我当然敢了!”画皮鬼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接受着众人的奉承。
她其实心里还有些小狐疑。
她本就不是一个胆儿大的鬼修,平常扒皮也从来不敢对活人下手,都是等着人咽气了才去扒皮,虽然质量差是差了一点,但是也都能凑合着用。
否则也不可能同族都因为树敌死尽了,她还能苟活到现在。
而且昨天损失实在太大,还白搭进去了一张上好的皮,若是皮被寻常的东西刮花了,缝缝补补还能用,但剑修的剑芒最克鬼气,一想到昨天被毁的皮,她就心疼。
……
等到嵇安安下午上班的时候,关于她和狐狸的谣言都不知道传了多少版了。
从嵇安安逃婚再到嵇安安借腹生子,怎么狗血怎么来,非得整出个晚间八点档家庭伦理剧出来,甚至还隐约有些向法制节目靠边的趋势。
更何况,嵇安安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脸色疲惫,鼻头通红,像是经历了什么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而那只狐狸,从昨天进嵇安安家里到现在,根据附近的小妖怪报道,就压根就没出来。
这一点更坐实了他们的推论。
那小狐狸精该不会是被恼羞成怒的嵇安安灭口了吧。
几个妖怪合计着,有些担心被骗了婚又骗了孩子的可怜狐狸,决定旁敲侧击询问嵇安安。
最好能再敲出几个八卦来!
全场的妖怪各有各的算计,只有小年轻游离在外啥也不知情。
他现在已经很能习惯登记的时候对面报出一大串神奇的种族名字了,因为遇见了几次报生僻字他不会写的,还特意在家买了本《山海经》学学,倒也还十分有趣。
就比如今天,他面前站了一个大兄弟,长得挺帅,就是脑子不好,非得说自己是陵鱼。
小年轻昨天翻《山海经》才翻到这一页,知道陵鱼是鲛人的一种,也就随口说了句:“你们种族长得都好看,听说还会产珍珠,整挺好的!”
“小兄弟你真识货!”那人看上去很激动,哗啦啦递给他一个袋子。
小年轻打开一看,里头摆的全是珍珠,他自个儿家境本来就不错,珍珠见过不少,这袋子里头的珍珠,各个圆润饱满,质地细滑,什么颜色的都有,一看就是天然产的,价值不菲。
那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凭小兄弟你一句话,我今天就认你这位兄弟!这些都是自家特产,就都送给兄弟你了。”
好家伙,做戏还做全套呢。
小年轻抓着那一袋珍珠,面无表情地转向了嵇安安。
“给你的就是你的。”嵇安安示意小年轻收下,他们公司可没有受贿这一说。妖怪和人的世界本就不一样,妖怪给东西代表着一种认可,也能算得上是小年轻的一种机缘。
“嵇大爷,您看看,昨天跟在您身后那只狐狸精呢?”旁边一帅哥穿着西装,戴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搓着手,凑了上来。
这一副仪表堂堂精英打扮的人本体是只瑞兽,名叫谛听,“可照鉴善恶,察听贤愚(注1)”,他擅长倾听人心,任何事物的真相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简而言之,就是盘八卦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方便。
嵇安安翻了一个白眼,她就说为什么沈晏欢的原型一下子就被爆了出来,感情是这位大神在多嘴。
“哦,原来还在你家里啊。”谛听也不需要嵇安安回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又欸了一声转了回来,“你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