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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搬家了,其实也只是先晴带着两个孩子直接住进新家,没有东西可搬。
    当她把熏黑了的东西全都断捨离之后,前所未有的新生活就此展开。
    她的生命从决定结婚的那一刻开始,就失去了选择权。每天身不由己的生活着,即使那时离开婆家北上,生活中的东西也是一切从简,有什么就用什么。「有」就可以,没有选择!
    住进去新家的那天,她请了一天假,花了许多功夫选锅碗瓢盆、选杯子茶壶、选拖鞋……虽然她不是小富婆,还是得考虑一下价格,不能什么都选自己喜欢的,但是「自己选」这件事,已经让她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中午过后,窗外下起滂沱大雨,先晴带着宇强待在新家,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味漫进屋里,原本空气中的燠热消散了几分。
    先晴走到阳台,趴在窗台上用力吸了一口在溼润中混和着植物被雨水打过之后散发的清新气息。不知是楼上还是楼下,过了中午还飘来做饭的香气。这样那样的气味融合在一起,每种味道却又清楚分明,这才是人间烟火气呢!
    恍然间又想起还在读书时,放学之后,跟子梅一起经过弯弯曲曲的巷弄回家。一个偶然大雨的黄昏,她们缩在某个屋簷下躲雨,屋里飘来的就是这样复杂又吸引人的饭菜香,两人都馋得不行。
    那天中午因为排练一个活动的表演而没有时间吃午餐,这时饿得飢肠轆轆头昏眼花,房子里的一个婆婆可能听见了她们的对话,拿了两颗还冒着热气的水煮土鸡蛋给她们填肚子,那鸡蛋的香气,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也一直縈绕在她的记忆深处。
    许子梅的父亲是到大陆经营成衣厂的台商,家里环境不错,本来想帮她租条件更好的住处。但她上大学第一个认识的同学就是先晴,第一次跟先晴来胡同就爱上了这地方,她说这胡同里的木头房子都有一种人间烟火气。
    也亏了许子梅,才能把旧房子的内部打理得适合人住一些,除几次虫,放了许多防虫包,不然光是半夜里爬出来大方游走的蟑螂老鼠,就够把她们吓得梦想破灭了。
    那些日常的小事,最近都一点一滴的想起来。先晴记起她们把本来糊在窗上,早已褪色破旧的窗纸清乾净,换上清新的淡黄色窗帘,还有常常用小锅子煮白水鸡蛋吃;然后,她想起了在窗台上用小杯子养着,那个名叫谢于轩的男生每天送来的新鲜小雏菊。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她想念起白煮蛋和小雏菊,这个想法让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但又真切的想念着。
    门铃声响起,一开门,看见蔡一夫手里拿着一黄一紫两朵小雏菊。竟然是小雏菊!先晴又笑了起来。
    蔡一夫不知道先晴在笑什么,只觉得她心情不错,絮絮叨叨的说:「我们分局前面不是有两个小花台吗?有个义工大姐在那里种了小菊花,开得超漂亮的。你不是搬新家嘛,就想採一些送你,可是那个义工姐姐一直在那里监示我,害我採了两朵就赶快跑了。」先晴听他说完,嘴角咧得更开了,忍不住问她:「有什么好事吗?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哇。」
    宇强跑过来一把抱住警察叔叔的腿,一夫蹲下来亲了他一下,起身去拿了先晴新买的水杯,装了水,把小雏菊插在里面养着,放在茶几上,好像让整个客厅又亮了几分。
    先晴笑着说:「我想吃白煮蛋」
    蔡一夫:「啊?白煮蛋?」
    看他一脸莫名所以的样子,先晴补了一句:「没事,我随便说说的。」
    想起辞掉工作回南部的刘艾敏,先晴拍了几张屋子的照片说:「我拍个照片给艾敏看,她如果没回老家,我们今天三个人还能小聚一下,真可惜!」
    蔡一夫撇着嘴说:「有什么好可惜的,我们自己聚聚不好吗?她一回去就找到了真命天子,双方父母家人也见面了,在看日子要订婚啦。我就说嘛!幸好当初没有担误她。」
    「真的吗?她怎么没有告诉我?真是太好了!」先晴不知怎么的有一种轻松感。
    一夫说:「她示威来的吧!就是告诉我她还是很有身价的,呵呵!」
    先晴问:「那你不遗憾吗?错失了良缘!」
    「什么良缘,我的良人又不是她!」
    先晴有点开玩笑的说:「那你的良人在何方呀?」
    一夫停了半响说:「也许远在天边,也许近在眼前」
    「……」先晴的心脏又扑通多跳了两下,略过了这个话题不敢再多说。
    一夫也没再讲「良人」的事,就问说:「你的床罩组买了吗?我送你一组怎么样?」又说:「你们三个人睡一张双人床够吗?会不会睡到半夜强强掉到床底下啊?」
    又看着宇强说:「强强,叔叔送你一张小床好不好?」
    先晴急忙说:「不用不用,你干嘛老想送我东西,床罩组跟枕头,等等去夜市的时候买一组,再加一件凉被就可以,我们三个人都那么瘦,双人床就够睡了,一起睡还可以省冷气的电费,多好啊!」
    一夫不放弃游说宇强:「你的床可以排在妈妈的床旁边,你们还是可以一起睡啊!」又问先晴:「你今天晚上还去夜市“上班”啊?不庆祝乔迁之喜吗?」
    「庆什么祝?努力赚钱比较实在,最近花好多,钱都快花光了。」先晴是实际主义。不在乎仪式感。
    一夫:「所以我才说床罩组我来送嘛!」
    宇强在旁边插了一句:「我想要小床。」
    先晴对他说:「可是妈妈想跟你挤一张床,我们跟姐姐三个人相亲相爱啊!等你长大睡不下了,妈妈再帮你买」
    一夫跟宇强使了个眼色说:「没关係,叔叔买给你!」
    先晴真的无语了,瞪了蔡一夫一眼说:「不准买,买了我翻脸啊!」
    一夫被瞪了一眼,觉得心里反而有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哼哼唧唧两句抱起宇强说:「我买给宇强的,又不是给你,你也管不着,强强你说对不对?」
    宇强没敢回答,只是抿着嘴笑。
    晚上,先晴找了个空隙去买了床单被套那些卧室用品,东西不重,只是体积太大了,她和孩子很难把东西扛回家。而且新家离夜市的距离有点尷尬,走路嫌远,搭车又嫌近,估计得搭趟计程车才行。
    正想这个问题,蔡一夫来了,说他的车停在夜市停车场,等等载他们回去。说着熟练的帮先晴收拾货品,准备收摊。
    先晴也忙着整理没有多想。一夫总是不定时的来接他们「下班」,孩子们熟练的爬上了警察叔叔的车后座。
    下午的雨一阵一阵的,晚上停了一会,她们才刚上车,就又下起了毛毛细雨。
    先晴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一夫熟练的操作方向盘,加油剎车。她觉得自己从没见过开车这么帅的人,就好像车上音响播放的音乐一样,优雅而流畅。
    被人长时间注视着的时候是会有感觉的,一夫又有了那种全身发痒的不自在感。
    「别看了,你看得我有点紧张,再看要出车祸了!」一夫直视前方,头也没转的说。
    先晴一笑而过,说:「你也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话说回来,你开车的时候还蛮帅的,看一下不行吗?」
    「可以呀!」一夫不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的说:「但你这样,我会理解为你在撩我。」
    「撩?」先晴说:「我一个中年妇女撩你?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我不知道你怎样,反正我没毛病!」不知为什么,一夫话语中好像还带着三分火气。
    这些日子以来,蔡一夫用他内敛式的体贴,凡事都替她先想到了,安排了。而且悄悄的不张扬,好像一切都那么自然,让先晴不知不觉掉入了他的温柔陷阱。
    再怎么迟钝,先晴也感觉到那一丝丝柳絮飞扬般的心动。
    到的时候,一夫却只把东西送上去,说了声「拜拜」就走了。
    但是半个小时以后,他就又带着小菜和啤酒来按电铃。
    先晴在洗澡,苓莉搬了椅子,朝门上的猫眼孔看了,知道是警察叔叔,就给他开了门。
    一夫进来就夸她聪明,苓莉说:「是妈妈教的」
    一夫又说:「所以是妈妈聪明,小孩才会聪明。」
    宇强也靠过来说:「我也聪明。」
    一夫哈哈大笑说:「对!我们大家都很聪明。」
    先晴正好洗完出来,听见一夫大笑的声音,觉得自己已经渐渐陷溺在这种人间舒适里,这样的幸福,真是她能拥有的吗?
    她穿着拖鞋踢踏的走到客厅,甚至是有点傲娇的说:「你怎么又来了,我家是你家厨房吗?说来就来呀?」
    一夫傻傻的笑着:「怕你们饿了,送宵夜来的。」
    其实孩子们回来就已经吃了小麵包,时间也晚了,先晴不想让他们再吃,苓莉明天还得上学。于是把两个小孩赶上床,开了冷气,两人脸上各亲了一口,就关上卧室门到客厅去了。
    蔡一夫已经开了一罐啤酒,自顾自的喝起来。
    先晴习惯洗完澡后并不把头发完全吹乾,还有些溼润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身上穿着新买的睡衣,当然不是什么性感款式的,就只是很舒适的无袖连身裙,即使宽松,仍然看得出属于成熟女子凹凸有緻的身材。
    蔡一夫喝了酒,眼里有点红丝,瞇着眼,低低的在喉咙里嘀咕:「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先晴没听清,问:「什么?」
    一夫又灌了一口酒,大声说:「孔子说“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相处久了,一夫也常说一些书上读过,有点文艺的句子,要不是他又提「孔子说」,先晴都忽略了他那有点搞笑的台式口音了。
    先晴想起白天的时候,他说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加上「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这两句,这算是很文艺的表白了吧?
    她不知该说什么,便拿起一罐啤酒,一夫抢过来帮她开了。她喝了一大口,沁凉沁凉的,很是舒畅。
    不想再憋着了,先晴直接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老是对我这么好?」
    一夫:「你真的想听?」
    先晴点点头:「嗯!我想知道为什么」她真的想不到理由,让一个大好前途的帅哥警察,对一个身心残破的中年妇女有什么心思。
    一夫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彷彿要从久远的年代开始说起:
    「我是个极度爱听故事的人,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容易被故事感动。不只童话故事,神话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人的故事平平无奇,有些人却惊天动地。
    我就是那种平平无奇的人,我自己的故事平淡而生活化,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我都懂,但除了这些,就没有了。
    而你不同,你的生命起起伏伏,有高潮有低谷,变幻莫测。从认识你的那天开始,我就被你吸引。
    你勇敢坚强,永不放弃,不夸张的说,我简直有点崇拜你。你就像小时候看的卡通里的女主角,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总是能够坚持积极正面的想法,永远充满希望。
    我的工作也常常接触到觉得自己很悲惨的人,但他们的故事没有你十分之一悲惨,却已失去了向前走的勇气,只会怨天怨地自暴自弃。
    我猜你要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心动,我也说不出来,只能说时时都在心动吧!看到你,或是听别人提起你,或是在心里想到你,都会让我的心跳快几下。
    你记得吗?你第一次去夜市摆摊……」
    先晴忍不住打断:「就是被抓的那次,差点被开单罚钱,幸好是遇见了你。」
    蔡一夫说:「那不是重点,你听我说嘛!你记得你那天穿了什么吗?」
    先晴:「记得呀!就是那件洋装嘛,外销被退货,我跟老闆娘批来修改之后卖的那件。」
    蔡一夫说:「衣袂飘飘,你穿起来就像气质飘逸的仙子。但是,你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样子的吗?」
    先晴苦笑:「猪头脸啊!怎么不记得」
    一夫:「你想想这两个反差有多大,夜市里看到你的一剎那,我就被你迷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想去找你的时候,同事们就来了,我只好去跟同事拜託。」
    先晴:「还真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
    一夫:「不不不,这个场面离我的期待还太远,我多么想有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让你可以一辈子感激我。」
    先晴:「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一夫:「我说的是以身相许的那种……你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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