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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我低头看着自己移动的双脚,一步又一步地踩上阶梯,地上的小水花溅到了我的长裤。
    走到了最后一格台阶,我停了几秒才缓缓伸出另一隻脚,双脚稳稳地踩在平地后,我转身走到护栏前,双手支撑着护栏,从上方看着距离我约两层楼的下方。
    时间相隔不过两年,但我以为不过是昨天的事情。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我迟缓地回过神,当我的手摸到包包的位置时,我才察觉是我的手机在震动。
    手机萤幕显示是一条陌生的号码,但我不确定这条号码是否真的是陌生来电。自换了手机后,我所有的资料都没有备份到,也没有特别再安装过滤电话的软体。大多数熟人来电都是用line内建的电话,已经很少人会直接打电话了,所以我乾脆就没有在通讯录建档了。
    接起电话后,我还没来得及应声,对方已经先应了声。声音听来似曾相识,但是我仍无法单凭一个字判断是谁。
    「请问……」
    我才刚起了个头,下一秒,就被另一道微沉的声音掩盖过去了。
    「你在哪里?」
    我心头一震,在我认出这道声音是谁时,复杂的心绪瞬间自我心头蔓延。我抿着双唇,迟迟无法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你的外套放在媛熙姐车上,她说你──」。
    我以为可以忽略心里的声音,但在这一刻,我再也无法想之前一样忽视而过。
    「天桥。」我痛苦地吞了口口水,艰涩地吐声:「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
    我想见他,比任何时候都还想。
    几秒后,我听见了他的回覆。
    「我现在过去。」
    /
    灰色的天覆盖着大地,天地之间皆染上了一整片的灰暗,整个世界都带点阴鬱的氛围。
    我恍惚地回想起我亲手摧毁了我世界之后,就好像谎言一般,昏迷了两天的我,是因为感觉到窗外洒落进来的阳光而醒来。
    当我睁眼第一瞬间看到的是洒满整个病房的阳光,我天真地以为自己做了一个美梦。但是下一分鐘,我就知道那不是虚幻的梦境,是一个如同梦境般假象。
    就好像是我将近一辈子的时间,错以为是真实的假象。
    我信以为真的世界早已崩塌了,所以就算现在知道了更多摧毁我世界的真相,我也不再像当初那样痛彻心扉。
    但是我无法骗自己的是,就算那个我信以为真的世界已经崩塌了,此刻的我还是因为曾经是我的全世界的他们而受伤。
    即使在我心底深处知道,我所造成的伤害比他们带给我的更深,这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去怪罪打碎我世界的他们。
    曾经为我建构世界的是他们,打碎我信以为真的世界的人也是他们。
    但是,真正让我的世界走向毁灭的却是我自己。
    我一下看向左边的阶梯,一下又看向右边的阶梯,似乎只要这么做,下一刻我就会看到我想见的人出现在那里。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脑中的思绪万千,我渐渐地釐不清一个清晰的思绪。
    即使我想见他,那又有什么用?
    我能让他来到我的世界吗?
    还是我心底想的是……他会愿意来到我的世界吗?
    然而,他在电话那头最后所落下的那句话,犹如一个禁錮咒,把我牵制在原地,走也走不了。
    当我想到这里时,好像错觉般,我看到了简佑愷出现在天桥底下。
    一瞬间,我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心跳在胸口撞击的力道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我的胸口疼痛不已。疼痛让我清楚地知道,他的出现并不是我的幻觉。
    而后,我看到他走上了天桥的阶梯。
    我移开视线,紧紧地握住面前的护栏。
    好像只要这么做,我就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忽略自己愈发混乱的思绪和心跳。
    「方净俞。」
    语音落下的同时,一阵温热的气息从我身后覆盖而来,我浑身一僵,瞥见肩上是自己熟悉的白色大衣。
    忽地,我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吐气声,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呼吸声听起来有点乱。
    半晌,他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不冷吗?」
    我一怔。
    没想到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但也是因为他的这句话,让我原本混乱的思绪找回了清晰。
    「还真的没什么感觉。」
    虽然今年的冬天不冷,但不代表十七、十八度的气温穿着一件长袖的针织洋装就足以抵抗这样的气温。
    不过至少在他开口以前,我都没意识到冷这件事。
    忽而,我听到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
    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我想也没想地侧过头,当看到他嘴边扯起的弧度时,我错愕地睁大了眼。
    下一秒,他的视线忽然凝聚在我的脸上,我闪避不及地对上了他的双眼,却也因此注意到今天他没有戴隐形眼镜。少了瞳孔放大片带来的视觉效果,我更能看清他原先的瞳色。
    然而,他眼里的冰冷才是使我错愕的真正原因。正当我为此而感到不解时,他微微啟唇:「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怎样都无所谓?」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轻不重,却重重打落在我胸口。
    「三岁小孩都知道天气冷要穿衣服,生病了要看医生,受伤了要喊痛,但是你怎么不知道?」
    他不冷不热的嗓音让我感到堂皇,我抿紧自己的双唇,不知所措地握紧护栏。
    许久,他的低叹声传来。「让自己难过,你有比较好过吗?」
    瞬间,我的鼻头一酸,险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用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想让一时涌上的悲痛情绪影响到自己。
    「不会比较好过,但是只有这样做,我才可以忘了自己本来很难过的事。」
    他看向左侧的楼梯,声音随着拂起的寒风飘散在空中。
    「那我问你,你的世界现在变得怎么样了?」下一秒,他的眸光与我交叠,「你有没有因为那个选择后悔过?」
    他的视线和话语令我感到呼吸一窒,我忽然有种难以呼吸的错觉。片刻,我垂下眼瞼,沉沉地从嘴巴中吐出一口气。
    「如果你知道我为什么跳下去,你就会明白我是不会因为那个选择感到后悔。」我苦笑地看着他,「要我告诉你吗?我的世界现在变得怎样,还有,它原本又是怎样。」
    他微卷的短发经风吹,看起来有点蓬松凌乱,也是因为这样我才看清他的发根原来长出了几公分的棕色,那也是他最原始的发色。
    沉默瀰漫在我们之间,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先移开眼。
    隔了半晌,他微沉的嗓音拂入耳畔。
    「所以,为什么?」
    当他真的开口后,我听到自己更为猛烈的心跳声。
    不敢再注视他的双眼,我垂下了眼瞼,当视线落在自己的小腹时,我探手摸上了小腹,因为我的动作,身上披着的大衣滑落到地上。
    「为了毁掉一个人的存在。」我扯起自己僵硬的唇,指着自己的肚子,「曾经,这里有过一个人。」
    要亲口说出这件事,我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和花费了多少的时间。
    我不知道在我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表情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敢去面对他的神情。
    就算只是一瞬间,我也不愿意在他脸上看到我没有勇气承受的结果。
    但是,如果这个世界上我能选择让一个人知道真相。那么,只有眼前这个人会是我选择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真正令我感到痛苦的不是说出这个真相,而是伴随着这个真相更为残忍的现实。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艰难地道出我还没说完的事情。
    「我不止毁了祂,连我的爸爸也是被我间接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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