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逢躺在床上,幽暗的夜灯、他仰卧着,感觉空气中飘散着不同的气味、某种侵入,像是某一天、不晓得哪一天,他的生活就无法在如常如旧,也许是和文渊相处的某一天、也许是和纸鳶相处的某一天。酒吧之后,他们随便说着话,竟就晃回了家里。文渊没有给他太多逼迫,只是靠在他的床边、在地上落座,简单的舖了床。
没来由的晓逢总觉得氛围模糊又曖昧,原先属于他的安全区掺进了外来的东西,让他无名躁动、心跳。
文渊将头靠上床铺,同样仰望着天花板。
「我是不需要睡很久的人。早上起床先读一点书,然后就是你知道的学校、助理生活,然后回到宿舍,也是你知道的打游戏时间。然后……我就会去打工。」
「喔。」
晓逢想像这样的生活,总觉得忙碌得有些疲惫,转过头去只见他仰头的模样,他也睡不着、这样的对话似乎也不是句点。他索性坐了起来,盘腿,认真地去思考那些被他忽略、又拾起的线索。
「连手机壳都换,你也真是……」
「但我还是忘了把静音打开。」
文渊转过身、趴在床上与他对视。那个目光交融一瞬、在透着鹅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夜晚的魔魅总让人更轻易卸下心防,更容易向心底靠去。这种相处他很坦然、久违的坦然,文渊过了好久好久,和他并肩,才意识到他并没有失去什么,反而得了心底渴慕已久的。像孩子得了新玩具却害怕一样,捨不得玩、却也不能让给别人,爱不释手的。
「所以你第一次见面、才会没接到电话?」
「恩。」
文渊歛下双目,却还有浅浅笑意,那天他战战兢兢地、就怕被戳穿,就怕不能再和他相处,他确实做了一个很愚蠢的决定,不只是骗他、甚至喜欢上他。心底嘲笑自己失策,好几次这样懊悔。他欺骗他良多,甚至是在公共厕所那一回,都因为裙撑的缘故没有让他发现自己的生理反应。他说:
「我犹豫了很久到底应该不应该穿女装去见你,果然人都不能心存侥倖。我跟阿杰早就见过,我以为他会马上揭穿我。」
而且他早在起初就说过,他和照片不相像。
亚杰是个很有分寸的存在,需要他的时候肯定会在,但更多时候他并没有义不容辞的热情,却有细水长流的漠然关注。谈及些同在这张谎言的大网中的人,晓逢似是还想计较那样哼了一声。
「你还敢说这个,你中间还安慰过我……」
「一开始你问我的时候,我很慌。」
文渊温润的双眸闪烁回忆。
「我想过很多次直接告诉你,我就是那个人。但我觉得你不会相信。无论如何,真的抱歉,我做了很糟的决定。」
晓逢面对他不断的道歉,却一下无法生气,气着、撇着嘴,却还是对方佔去了便宜,唯有不轻易地说原谅才能稍稍扳回一城。重新又躺回枕头上,他心底不停问着自己的问题,脱口而出向文渊飘去。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文渊被他的问题问得心头一热,忽然起身坐在床沿、驼着背。晓逢看着他穿着自己的背心短裤,古怪的喜悦和熟悉他想要托赖给气味,他似是正在习惯这个人介入自己的生活。突然转过头,文渊的脸一半是小小夜灯的橘、一半是阴影,他反问:
「那你为什么喜欢纸鳶?」
「因为……我跟她、每天都相处在一……」
文渊挑挑眉,晓逢思考而微瞇的双眼被他的注视给瞧得就要燃烧起来。于他而言何尝不是朝朝暮暮。然后他忽然弯下身、一下减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晓逢被突如其来的靠近所吓,却只是怔怔地缩住了身体,不注意就摔进他的双眼里。文渊忽然一阵莞尔,替他拉好了被子。
「快睡吧,不然明天又要被朱教授骂了。」
还好,夜灯可以掩饰一些东西。
文渊反身出了门去倒水,一盏白炽灯留给晚归的人,他倚着流理台等着那个减去菸酒气味的人关门、脱鞋,然后与他对视。
「欢迎回来?」
亚杰只是看了他一眼,身上的衣服、出现的时间,文渊那个笑意忽然变得讨厌起来,或许他只是对一切幸福快乐的大结局感冒。放下随身的背包,绕过文渊身边去取柜子里的解酒液、仰头就喝下。微微发苦的舌根让他皱起眉头,意有所指地说:
「恭喜你啊,修成正果。」
「我听着怎么话中有话?」
文渊似笑非笑地瞧他,对方却只是摇摇头:
「他以后是你的麻烦。他那么迟钝、又笨,会很辛苦,我当然要祝福你。你要对他好。」
亚杰跟着他一起倚在流理檯边,文渊向他递去手里的杯子、他接了过去,灌进嘴里漱口。
「阿杰,其实他们没有那么糟。」直男们没有那糟。
「……我就不了,我很清楚他们本质上是什么。」唯一糟的就是不会喜欢你、一个男人。
文渊忽然感到悵然,他们要为自己的爱出征,要多少盘算、多少勇敢,有些人又索性像是晓逢在酒吧遇到的那样,直球对决,一次次被打倒了再站起来、再努力去争取。他们是战士,渴望高塔里纯粹像风暴似的爱。伸手,文渊揽住了亚杰了肩膀,轻轻的将头靠上他的。亚杰对肢体接触来者不拒,却讨厌他这种矫情,仍旧依了他。
「活着本质就是痛苦,恋爱只是谁陪你一起痛苦。我们要把握自己想要的人,要比别人更勇敢、承受更多。」
亚杰默默感受这种温柔又残酷的话窜进他的脑海,就成他乡的月光,亮又圆却陌生。回应似地搂住了文渊的腰。
「嗯。」
转过头去和彼此相望,像是去和一个负伤的同伴相望、互相舔拭,亚杰忽然挑了挑眉、笑了一声:
「干死那个臭直男。」
文渊也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