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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萧嘉义坐在宝座上,神情写满满意二字。
    “敛之,你此次做得极好,朕要重重赏你。你有何要求,尽管提吧。”
    萧嘉义看向谢无度,目光赞赏至极,他的这个外甥,一向极有能力,这一回也不例外,将事情办得很好。
    去年秋,皇帝外出行宫狩猎,没成想竟射中了一个人。行宫早就清场过,谁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人奄奄一息,拼着一口气,向皇帝告御状。
    原来他本是承州一个普通书生,但因姐姐有几分姿色,被当地的县令强行霸占,丢了清白。他们家人去讨公道,反而他爹被县令打死,姐姐因此心中有愧,没颜面活下去,索性也上吊自尽了,一家家破人亡。书生读圣贤书,咽不下这口气,便去承州上诉,没想到那县令给承州知州送了礼,知州护着县令,颠倒黑白,将书生打了一顿板子,赶了出来。不仅如此,原本书生还要参加科考,也被他们使绊子失去了资格。
    皇帝听了这些,气愤不已。承州地方小且偏僻,一直以来都没出过什么大事,谁成想竟如此黑暗?县令本该是父母官,为百姓考虑,却欺男霸女,为祸百姓。而承州知州与那县令沆瀣一气,为虎作伥。
    皇帝当即便命人去调查此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类似这样的事在承州还不少。
    皇帝震怒,在一个小州尚且如此,这大燕的官场不知几多黑暗?
    官员贪污**之事,皇帝也有所耳闻,本就有些想法,因着这事,终于决定彻底整治一番。皇帝便命谢无度前往承州,予便宜行事之权。
    不过四个月,他便已经胜利归来,此次共带回承州上下做恶官员二十余名。
    谢无度道:“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邀赏。”
    话虽如此,该赏总还是要赏的,皇帝从宝座下走下,将人扶起身,拍了拍他肩膀:“敛之啊,正事说完了,你我舅甥二人,也该说些私事。你也年纪不小,前些日子,贤妃问起朕,说是家中有个品行兼优的女子,正十六岁,与你颇为相配,想让你们二人见上一见,不知你意下如何?”
    “多谢圣上美意,只是臣,暂时不打算考虑婚嫁之事。”
    “无妨。只是贤妃与朕提起,朕便问问你意见。”皇帝也没有非要做媒的心思,问一句便罢了,转过身,又想起前些日子长公主府发生的事,道,“阿姐府中之事……”
    “此事臣已知晓。”
    “好,你知道了就好。”谢无度和谢慈关系亲近,皇帝也是看在眼里的。
    “既如此,臣便先行告退了。”
    “你一路舟车劳顿,回去休息吧。”
    “是。”
    -
    谢无度回来时,谢慈刚醒没多久。她正嫌弃他没洗澡睡过的床褥,命人换新的。
    “臭死了,连带我身上都臭了。”谢慈努嘴,低头在自己衣袖上轻嗅了嗅。
    谢无度跨进门,锦靴踩在地面上,竟毫无声息,谢慈完全不知他何时来的。
    他低头在她颈肩处嗅闻,笑道:“是么?我怎么闻着挺香的。”
    谢慈被他吓了一跳,声音都紧绷了两分:“谢无度!你是猫吗?怎么走路没声儿的?”
    她气恼叫他全名,他也不恼,只笑着摇了摇头,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撑住下颌,目光渐有些远。
    像在欣赏,欣赏她那些凌厉的刺,张扬的爪子。毕竟都是他花费年岁光阴、一点一点、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
    第13章 约定达成
    谢无度嘴角噙着笑,将发散的思绪往回一拢,唤常宁与青阑:“将东西都抬进来吧。”
    不多会儿,常宁与青阑便领着人鱼贯而入,将一个个木箱子抬进来,搁在屋里的空处。统共四个大箱子,那些身强力健的小厮抬得都颇为吃力,可见分量。
    常宁性格活泼,还未等自家王爷开口,已经忍不住替人邀功:“郡主,这些可都是王爷送您的礼物,费了不少心思的。”
    听见常宁的称呼,谢慈轻哼了声:“既然是送给郡主的,如今这府里可就一位郡主,住在天晴院,要不还是劳烦你们送去天晴院吧。”
    她微微侧过身,下巴微垂,嘴角耷拉下来。
    她一贯是这脾气,常宁挠了挠头,赶紧认错。他轻轻给了自己两嘴巴,笑说:“小的说错了,什么郡主不郡主的,这些都是咱们王爷费尽心思四处求来,送给谢慈姑娘的,只为博谢慈姑娘欢心一笑。”
    谢无度轻睨他一眼,道:“多嘴。”
    话虽如此,却也没罚常宁。常宁笑嘻嘻地将第一个盒子打开,谢慈瞥了眼,不外乎是些金银珠宝首饰。
    谢慈心里一点波澜未起,斜倚着圈椅,看着谢无度起身,从中拿起一只镯子,送到她手腕上。
    “旁的便罢了,这镯子颇为难得。”
    谢慈这会儿心情不大好,将手腕微抬,心不在焉地给了镯子个眼色,没看出它与别的镯子有什么不同。
    她再一落手,镯子清脆一声磕在圈椅背上,断作四节。她鸦羽似的睫毛抬都没抬,声音平静无比,仿佛是碎了只不值钱的镯子。
    “现在不难得了。”一只碎了的玉镯,再难得,也失去了价值,变作平平无奇的废品。
    谢无度点头,笑意不减,又拿了只给她:“这只磕着应当清脆。”
    谢慈将信将疑接过,照着在圈椅上一磕——
    谢无度没骗她,当真比上一只清脆。
    她挑眉,伸出手,手心朝上摊开。她纤纤玉手白嫩匀称,肌肤柔滑细腻,极为好看。
    谢无度便又递给她一只,思忖道:“这只么,大概要费些力气。”
    谢慈手指捏着玉镯一段,敲在圈椅上,还真没碎。她又敲了一次,还是没碎,她松开手,玉镯掉在地上,终于碎作两段。
    如此祸害了十数只镯子,谢无度从第二个箱子里找出个小巧精致的盒子,打开盒子,里头装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粉色珍珠。
    珍珠易得,可这么大的粉色珍珠可不好得。常宁看着,眼神亮了亮。这珍珠是在承州时那承州知州意图贿赂王爷时献上的,还求王爷放他一马,王爷是谁啊?当然不可能放他一马。
    谢慈拿起那颗大珍珠,在手心里掂了掂,故意阴阳怪气道:“这倒是不错,好东西。只是这样的好东西,你还是留着送给你亲妹妹去吧。”
    她将“亲”字咬得很重,一双藕式的小臂趴在椅子背上,下巴枕着手背,显然很是不快。
    谢无度敛眸,一副冤枉的模样:“她算什么东西?连我们阿慈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谢慈听他说这话,心里自然高兴,但面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道:“谁知道呢?你们男人的话若能信,那这世上也不会有这样多的怨女了。你今日与我说这些,谁知是不是哄我高兴,明日恐怕便嫌我不够温婉了。”
    她目光从地上那些碎镯子上掠过,想起京中那些关于自己的传闻。从前那些话便不好听,现下是更不好听了。
    谢无度抬眸,他知道城中一向有人说谢慈不够温婉性情,可那又什么关系?他偏不爱她温婉,偏偏喜欢她泼辣些娇纵些再跋扈些。
    谢慈又道:“今日你为我撑腰,谁知道明日你会不会反过来帮着她?”就像萧清漪那样。
    她话音落,谢无度竟没当即反驳。谢慈睁大眼,一口气提上来,又要发脾气。他竟然都不反驳她?
    谢无度沉默片刻,道:“那我去杀了她。”
    谢慈眼睛再睁大了些,见他起身,连忙拽住他衣角:“谢无度!你在说什么浑话?”
    谢无度转过身,见她转悲为喜,没忍住笑了声,道:“现在可算是高兴了?”
    谢慈轻扬眉:“嗯,心情好多了。”
    她松开拉着谢无度衣角的手,比了比身前的椅子,道:“你今日说,我是你的人,我去哪儿,都得你说了算。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得算话,这么多人可都听见了,你得管我一辈子的。”
    “自然。”从她一点点靠近他的生活开始,他便没想过,让她再从自己的生活离开,“管你一辈子。”
    谢慈喜笑颜开,坐直身子,道:“那我日后便是嫁了人,你也得管我的。倘若我夫婿敢苛待我,待我不好,你便得替我教训他。”
    她虽这么说,但其实没想过自己的夫婿该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及笄之后,身边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嫁了出去,她的婚事也略被提及,便想起此事。
    提到夫婿,其实她粗略有个标准:首先,得对她好,包容她的脾气,不能她发脾气的时候和她顶嘴对着干。然后呢,家世不能太差,她自幼吃穿用度皆是最好,要她吃苦,她可吃不来。还有呢,他不能纳妾,得一心一意待她。
    谢慈托住下巴,发散思维想下去,丝毫没注意到眼前那人的眼神变化。
    在听见她说嫁人二字时,谢无度眸色沉黯,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阴鸷。但转瞬即逝,再看去,已经一切如常。
    “说好一辈子,那便是一辈子。你与我拉过勾的。”谢无度道。
    她八岁那年,曾像个小大人一般,与他拉勾,说会一辈子都跟他好。于她或许是戏言,但谢无度当真了。
    “那再拉一次勾。”谢慈当即伸出小指,要与他再次拉勾为证。
    谢无度瞧着她细嫩柔若无骨的那截小指,缓缓伸出自己的小指,与她的勾缠在一起。
    男人的手宽大,皮肤也更为粗粝,温度都更热些。谢慈感觉到自己小指都被染得更热,两个人拇指指腹慢慢印在一起,协议达成。
    “拉勾,一百年不许变。”她说着幼稚的话语。
    落在谢无度眼中,却像是郑重的、永远的契约。
    他喃喃道:“一百年不许变。”
    谢慈松开手,又道:“你今日说,我去哪儿得你说了算?那我问你,我现在去哪儿呢?横竖这长公主府我是不愿再待下去了,我一刻也不想再看见谢迎幸那张脸了。想来,长公主也不想再看见我了。”
    “我另辟府邸,你随我住,如何?”他微曲着手指,像在把玩尾指上的戒指,实则指腹轻柔地摩挲过自己方才与她勾缠的尾指。
    他拇指轻按在薄唇上,不准痕迹地嗅了嗅,她身上自带好闻的体香,幽幽淡淡。
    谢慈似在考量,琢磨道:“可如今我什么都没了,我随你住……”
    谢无度笑了声:“谁说你什么都没了,你不是有我么?既然如此,随我住又有何妨?若你实在顾忌,我可以对外说,收你为义妹。”
    他垂眸,看向一旁放着的那颗粉色珍珠,道:“赶明儿叫人给你嵌到发簪上,还有些好东西,不再看看吗?”
    谢慈没再反对他的意见,兴高采烈站起身去看后面几个没开的箱子:“什么好东西啊?我瞧瞧。”
    -
    霁雪堂中岁月静好,沧渺院中却绷得紧。谢无度命人打了那十来板子,谢迎幸当场便晕了过去,长公主又请太医来。
    谢迎幸头上的伤口再次出血,身上的伤也疼得很,她好不容易醒来,又疼昏了过去。待上了药,没多久,谢迎幸发起热来。
    长公主守在床边,不眠不休照顾了一整夜。第二日一早,秦妈妈过来劝她休息:“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还是歇会儿吧。要老奴说,这王爷也真是心狠,不管怎么样,郡主都是王爷的亲妹妹啊,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长公主看了眼还昏睡着的谢迎幸,喃喃自语道:“亲妹妹又如何?哪怕是对我,他也一样狠得下心来。他就是个怪物,没有感情,不知冷暖。”
    她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时都踉跄了下。秦妈妈赶紧将人扶住,萧清漪定了定,问秦妈妈:“谢慈呢?把她户籍迁出去,移除族谱。”
    秦妈妈应了声是,扶着萧清漪去榻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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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无度十五岁便被封武宁王,弘安帝问过他几次,是否要单独辟王府居住。从前为着谢慈,他都没答应。
    这回还是为着谢慈,他另辟王府,从长公主府搬了出去。
    他搬得干净利落,没两日便已经离开。萧清漪知道此事时,并未多说什么。她守在谢迎幸身边,握着她的手,目光慈爱。没关系,她还有幸儿,幸好,她还有幸儿在。
    谢慈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武宁王府”四个大字。门口一对气派的石狮子,护佑家宅平安,贺乔迁之喜,门口挂着红色横幅,门口的灯笼也换上了红色的。
    放完鞭炮后,常宁和青阑领着人在门口派发赏钱。围观的百姓们虽不知具体情况,但听见有赏钱领,都很高兴。
    有人悄声议论:“这是乔迁之喜啊?我还以为是有人娶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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