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笃定谢征是虚张声势。
怕被谢征察觉,引谢征去更衣的太监他并没用知晓这个计划的人,他知道宫里并未进蟊贼,因此断定谢征是信口胡诌的。
只要找到那太监,逼问那太监后,就能给谢征定罪了!
齐昇带着众人走在最前边,负于身后的手却全是冷汗。
他不断安慰自己,只要找到那太监就好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麟德殿。
樊长玉扶着谢征,明显感觉到他手臂又滚烫了起来,呼吸虽竭力克制着,却还是有些沉。
她担忧地看了谢征一眼,谢征却两眼平视前方,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樊长玉一时也分不清他这是着凉发起了高热,还是那下作药的药性又上来了,眼下又不是说话的时候,她便也没作声,但一路上,谢征捏着她手臂的力道已经越来越重,眼神虽还清明凛冽,鬓角却已沁出了汗意。
金吾卫很快找到了那名倒在廊柱下的太监,太监被一桶冷水浇醒时,因着被打晕前听到的动静,本能地大喊了一声:“有刺客!”
听到这话,齐昇面色愈发狰狞,一记窝心脚直接朝那太监踹了去:“狗奴才,什么刺客,给朕说清楚!”
太监被踹翻在地,痛得半天没能爬起来,瞧见天子和一众大臣都围着自己,面上愈发惶然。
谢征在此时出声道:“公公引本侯前去更衣途中,是不是见到有蟊贼从墙头越过?”
那太监当时只听到墙头上传来的动静,但已被齐昇踹了那一脚逼问刺客的事,又有这么多朝臣看着自己,他惶恐不已,脑中都是一片空白的,当即就顺着谢征的话连连点头:“是是是,宫墙上的确有人越过!”
人证都有了,谢征今夜已是完全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了。
齐昇踉跄着后退一步,慌忙扶住他的太监神色也极为惊惶。
齐昇面上一片灰败,这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他完了!
谢征面上已又升起了绯色,他掩唇低咳两声,寒凉的目光淡淡掠过齐昇:“臣同那贼子交手受了伤,又在太液池溺水受了寒,病体抱恙,无力再帮陛下搜寻那贼子,便先行出宫了。”
齐昇脑中嗡声一片,压根已听不见谢征在说什么。
谢征不得齐昇应允,便擅自离开,朝臣们也不敢做声。
长门狭道却又在此时传来急报声:“报——有刺客夜袭大理寺,劫走了随家要犯!”
此言一出,群臣不由哗然。
樊长玉知道应该是谢征手底下的人去大理寺劫人成功了,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出乎意料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齐昇脸上却一点波澜都没有了,甚至都没责问同在参加宫宴臣子之中的大理寺卿,连让朝臣们散宴各自归家都是总管太监代为传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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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培义等人在跟着齐昇前往冷宫后,便一直替谢征提着一口气的,直至此时,那口气才彻底吐出来了。
几人结伴出宫,郑文常眼尖地瞧见前方武安侯似乎伤势不轻,由樊长玉扶着时,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当即就要上前去。
唐培义一把薅住了他,问:“你做甚去?”
郑文常道:“侯爷似乎伤得颇重,怎能一直由樊将军一女流扶他,我去扶侯爷。”
唐培义看他的眼神顿时有点一言难尽,最后只道:“你别管。”
郑文常很是不解:“为何?”
一旁贺修筠轻咳一声,揽住郑文常肩膀道:“文常兄,你扶我吧,我有些醉了。”
郑文常是贺敬元的门生,同贺修筠也是情同手足的好友,如何不知他的酒量,当即就一抡肩把人甩开:“你离喝醉怕是还差七成呢!”
他费解地看着好友:“你和唐将军,怎么都怪怪的?”
贺修筠叹了口气,终是选择直说了:“你是个榆木疙瘩吗?看不出侯爷和樊将军好事将近了?”
郑文常狠狠一皱眉:“因为樊将军跳太液池救侯爷有了肌肤之亲?”
他当即便道:“这你们就不了解樊将军了,樊将军那等胸怀气魄,不输大丈夫,怎会被这等俗礼困住……”
唐培义和贺修筠看他的神色愈发一言难尽了些。
这人在卢城时就没发现一丁点的不对劲儿吗?
最后贺修筠只拍了拍郑文常的肩说:“文常兄,将来你若自己求妻困难,便来求你嫂嫂给你牵个红线吧。”
郑文常立在原地看着远走的唐、贺二人,面上愈发茫然。
这怎么还跟他将来娶妻扯上关系了?
第152章
到了宫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樊长玉也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上谢家的马车。
她把情况越来越不好的谢征交给迎上前来的谢十一,谢十一一眼就瞧出了谢征不对劲儿,忙问:“将军,主子这是……”
时间紧迫,樊长玉只压低嗓音嘱咐道:“即刻带他回谢宅,再差人去请个大夫。”
樊长玉欲抽手离去,谢征却将她手腕攥得紧紧的,他眼底已褪了些的血色又慢慢染了回去,在宫门口的灯火下乍一眼看上去,有些狰狞。
樊长玉挣不脱手,便把人搀上了马车,在车辕处低声同他道:“你先松手,我不走,我去交代谢五几句就回来。”
今夜随樊长玉进宫的,依然是从她作为一伍长时,就跟着她出生入死的谢五。
谢征这才松了手,倒伏在马车坐榻上时,发根已浸出了汗,苍白的面容间染上一层薄红,在马车内柔和的竹影映照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樊长玉一狠心放下了车帘,跳下马车后对谢十一道:“你们先走。”
谢十一隐约也明白了什么,半点不敢耽搁,一甩马鞭便驾车先行离去。
这会儿出宫的朝臣也多,瞧见这一幕不免神色各异。
正好唐培义也跟了上来,见了樊长玉便招呼:“樊将军,一道回进奏院?”
樊长玉回头还想去找谢征,怕同唐培义他们一道走了,后面不好脱身,正要拒绝,却见贺修筠冲她打了个眼色,樊长玉以为他们是有事要同自己相商,便又点了头:“好啊。”
几人的马车一齐往进奏院方向驶去,后边出来的朝臣见了,也不敢妄议什么。
谢五先前也瞧见樊长玉扶着谢征出宫,樊长玉一上马车后,他便问:“将军,宫宴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整晚樊长玉的神经都是紧绷的,此刻脑仁儿已隐隐有些作痛,她捏了捏眉骨道:“说来话长,一会儿你独自回进奏院,替我向大娘她们报个平安,我去谢府一趟。”
谢征那个样子,她终究是不放心的。
谢五刚应了声好,忽地“吁”了一声。
樊长玉听见外边有人唤自己“贤妹”,打起车帘一看,便见唐培义他们的马车在一岔道口处停下了。
贺修筠从车窗处探出头来,同樊长玉道:“长玉贤妹,我同唐将军还有文常兄想去看看除夕灯会,便不同贤妹一道走了。”
她唤贺敬元一声世伯,贺修筠在她跟前便一直以兄长自居。
樊长玉纵是再迟钝,也明白唐培义他们此举是在替自己解围。
她今夜跳太液池“救”谢征,少不得会在朝臣们那边引起非议,她若独自离开,总会叫人胡乱揣测些什么,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多少能堵住悠悠众口。
她心下感激,只是眼下也不是言谢的时候,便点头道:“那世兄随唐将军去吧,京城的除夕夜市乃一大盛景,世兄熟悉了地方,将来好带嫂嫂再来看一次。”
贺修筠笑着应了声好,放下了车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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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凛冽,卷着漫天细雪在满是爆竹烟火味的大街上飞舞。
踏踏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格外清晰,似有黑影掠过,马车内的烛火叫窗口拂进的冷风吹得颤抖了一下。
樊长玉扶起靠在坐榻上、唇角又一次被咬破溢出鲜血的谢征,眉心拢得紧紧的:“你怎么样?”
谢征呼吸间像是着了火,掀开血色的凤目看清来人后,直接抬手按住她后颈,以吻封唇。
他身上软骨散的药力似慢慢散了些,按在她颈后的力道极大,唇齿间也肆虐得厉害,樊长玉仰着头只有被迫承受的份。
须臾,马车停下了,谢十一在外边硬着头皮道:“主子,到了。”
樊长玉撑在谢征胸膛上,肩头因他犬齿啃噬升起一股细微的刺痛,她五指用力攥紧了谢征身前的衣襟,脸上泛起一层淡粉,抿紧唇角硬捱着因他的吻身体里窜起的异样感。
“马车从角门进去,别惊动府上其他人。”
谢征眸子混沌,嗓音哑得发沉。
谢十一得了指令,很快调转马头驱车往角门去,出示令牌后,谢府的下人打开角门,马车几乎是无声无息地进了府,在正院前停下。
谢十一去请常驻府上的大夫,樊长玉稍缓过劲儿后,便扶着谢征下车。
甫一进房门,她就被谢征摁着抵在了门上,他在她肩颈胡乱亲吻、吮咬,呼吸沉重又紊乱,低醇的嗓音不复清冽:“长玉,阿玉……”
脆弱的颈肉被尖齿磨咬,似有一根弦在皮下的经络中绷紧,哪怕樊长玉咬紧了齿关,细微的颤栗还是从颈下一直传到指尖。
她眸底覆上一层水色,一句话没说,只吃痛微恼地瞪了谢征一眼,就让他脑子里那根岌岌可危的弦“咔嚓”一声彻底绷断。
她身上那件刺绣繁复、质量极佳的三品武官朝服,生生叫他扯开了一个大口子,就那么颔首吻了上去。
樊长玉后背抵着雕花木门,汗水从下颚滑落,唇角抿得发白。
她推了他一下:“你身上的伤……先上药。”
谢征呼吸很不稳,抬起头说好,怎料刚起身便吐出一口血,面如雪色倒了下去。
樊长玉吓了一跳,忙扶住他:“谢征,你怎么了?”
她把人搬到软榻上躺着,大声唤谢十一快些请大夫过来,身上半湿的朝服直接被谢征扯开一个大口子,没法见人,又奔到谢征放衣物的箱笼前想随便拿一套他的先凑合穿上,套上箭袖长袍后,才发现出乎意料地合身。
樊长玉微愣了一下,再拿了好几件衣袍往身上一比,发现都很合身。
这一箱衣物,似乎都是他早早地就替她备好的?
樊长玉看向软榻上面色苍白晕过去的人,心口在那一瞬间涩得发慌。
谢十一很快领着郎中过来了,郎中给谢征把脉后,眉头皱得紧紧的。
樊长玉忙问:“大夫,他怎么样?”
郎中用银针再谢征指尖刺出一滴血,面色极为复杂地道:“侯爷这是心火炽盛所致,此火发于命门,游于三焦,积于肝肾,才会旺极而伤脏腑吐血,我以商阳穴放血,也只能替侯爷缓解一二,终是治标不治本,此火不疏,侯爷只怕极为危险……”
谢十一送郎中回去时,在门口给樊长玉跪了下来,他低垂着头,似也知道自己要说的话冒昧,却还是哽声道:“求将军救救侯爷。”
樊长玉坐在杌凳上,看着被郎中施了一套针法依旧没醒的谢征,只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