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婚宴,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私人派对。因为到场区区不到二十人,分别是两人人生中最重要的亲人、挚友,没有其余任何不相熟的宾客。
这场典礼迟到了好几年。两人到民政局登记后,程昱曾试图询问过宁宥仪喜欢什么风格的婚礼,更做好了要尽全力给她一次永生难忘回忆的准备。
可她却只是用指尖弹了弹那个厚厚的小红本子,流里流气地搂着程昱的肩膀说:“可以不结婚吗?我是说,不办那种婚礼。”
语气就像是在询问晚上能不能一起去逛个窑子。
程昱面无表情地把她放在自己脑袋上的儿童橡胶玩具拿下来,又将站着的人兜着屁股拉到怀里。
“为什么?”他问得随意。
宁宥仪将下巴支在程昱肩窝里思索了片刻,其实心中也没有很清晰的答案,只是本能地觉得,多没劲啊。
“嗯……之前我悄悄问过贺喻,他们婚礼的司仪出场费是30万。你还记得吧,个子很高那个穿着灰西装的人。”
“他念了好长一段证婚词,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然后赚得盆满钵满。”
“你觉不觉得办婚礼就好像是在遛两只猴子?为了约束人基因里的劣根性,所以当着很多双眼睛进行冠冕堂皇的宣誓。仿佛只要见证的人够多、宣誓的仪式够隆重,那张结婚证就能更牢固一样。”
宁宥仪歪着脑袋说得认真,语言零散、思维也不着边际,程昱却听得很仔细。
其实不仅仅是贺喻和聂为的婚礼,她去过许多朋友的婚礼,留下的印象都很相似。
“我们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
程昱轻轻拉开怀中的人,将手上捏着的粉色考拉原封不动地放到了宁宥仪的鼻子上,没两秒便失去平衡滚到了沙发坐垫远处。
“如果想办的话那就不搞那些形式,只按你喜欢的方式来,其实我只是有点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如果你不喜欢,那我们就出国玩一段时间。”
宁宥仪将被扯开的衬衫拉好,手指覆在他用力动作的手背上,微微喘着气找到程昱的眼睛。
那里澄澈一片、柔情万丈,好像有一方很广阔很广阔的天地,可以让她跳下去肆意翱翔。
她的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一侧的小梨涡似有蜂蜜流淌,连空气都被浸透得香甜:“你现在怎么没一点脾气,好像不管我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最近一段时间的程昱似乎都是这样,任她予取予求。僵尸看到他的脑子可能都有点嫌弃,降智的恋爱脑不吃。
最夸张的一次,只因为宁宥仪在程家看电影时红了眼圈,他就把随手挑选片单的程意微拎出去教训了一顿。
丝毫未考虑堂弟才放寒假没着家几天,品种刚荣升为不常出没于程家的珍稀动物。
程昱睨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将对面人眼中冒出来的粉红泡泡一竿子打散。宁宥仪嘟起嘴还没来得及发作,便被当机立断掐住了脸强制闭麦。
“倒也不是什么都可以。你再敢在床上喊我图图,我就把你的屁股打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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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又是两年过去,在相爱的人眼里,世界好似一个真空的胶囊。
时间抽丝剥茧地泄露,如江河一般流淌满地,换来许多珍贵的回忆被注射进来,将人的心塞满。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宁宥仪和程昱坐在地毯上共同分享了一个很甜的沙瓤西瓜后,决定在游乐园里庆祝即将到来的结婚纪念日。
宁宥仪抵达26岁的那一天,禾洲天朗气清。
她身穿池俞星亲自设计的婚纱,脚踩着一双帆布鞋坐在月亮船边,听程昱为她弹奏了一首无名的钢琴曲。
有几只轻盈的鸭子玩偶被挂在了洁白的裙摆上,拖地缓步行走时,看起来仿佛宁宥仪真的在领着它们巡逻。
真正的小鸭子正在被摆盘,作为宴席的倒数第二道菜。
程昱穿着庆明高中的校服,蹬着情侣款的帆布鞋,侧脸和程家相册里那个青葱少年渐渐重合。低头弹奏乐曲时神情认真,面容俊朗。
阳光穿过他的指尖落在琴键上,和修长的手指交缠嬉戏,音符和爱意一同在空气中跳跃旋转。
宁宥仪说没有认识成年以前的他是遗憾。而她的遗憾,注定需要交由他来圆满。
婚礼没有交换戒指的环节,因为在几天前,突发了一则小小的意外。十一小朋友一脚将程昱摆在洗漱台前的戒指踹到了下水道里,至今下落不明。
罪魁祸首此刻正穿戴着整齐的领结,在陶慕怀里发着呼噜声打盹。梦里有一个身影停留在了它面前,蹲下询问它的家在哪。
它听不太懂人类说的话,但喜欢上了那双鞋子上的涂鸦形状,于是一屁股坐了上去,陷入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等到醒来时,发现自己真的有了家。
宁羽身穿着一袭蓝色的公主裙,挽着打扮成国王模样的程志康从远处走来。
得益于两人偷偷在家排练了好几个夜晚,终于成功在今日发挥出了十二分优雅,稳稳当当地将两个礼物盒送到了一对“新人”的手中。
这是他们今天需要交换的信物,分别是宁宥仪三岁摔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照片,还有程昱穿着开裆裤的时尚写真。
签字盖章、画押存档,《禾洲条款》就此生效。如果程昱或宁宥仪任意一方违约,盒子里的信物将被刊登在原告的微信头像上,挂个三天三夜。
程爸宁妈声情并茂地朗读完了所有条例,台下一众看热闹的人早已笑得东倒西歪。大到吃饭优先权,小到洗澡顺序,洋洋洒洒十多条。
唯独在念到最后一句时,在场的某些人悄悄红了眼睛。
“每时每刻,请记得诚实表达对彼此的真实感情。无论是相爱,抑或是恋慕之心已消失殆尽。如果有一天缘分的沙漏落下了最后一颗沙砾,请放曾经爱过的人拥抱自由,和广阔天地。”
秦天适时地递上了一束漂亮的捧花,送到宁宥仪的手中。
这个环节本该由陶慕执行,可十一突然发了性子,正在一旁气吞山河地嗷嗷叫,让它的克星桃子女士完全抽不开身。
程昱搂着宁宥仪的腰,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她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随后背景大屏幕陡然亮起,播放起了宁羽年轻时参加舞蹈比赛的黑白录影。
画面中的她身姿婀娜,面容秀丽,美得惊为天人,和五十多岁穿着宝石蓝公主裙的她如出一辙。
在悠扬乐曲的最后几秒,宁宥仪拿着话筒说:“宁羽女士是一名优秀的舞者、一位值得敬佩的独立女性,最最令我骄傲的是,在这个星球里,她是我的妈妈。”
宁羽在程志康的身旁惊讶得捂住了嘴,不知道该将手脚摆放何处,随后泪如雨下。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宁宥仪垂落的裙摆,缠绕至一旁的花柱上。她手忙脚乱地伸手想要抢救,慌张间不小心踩到了小鸭子玩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宁羽没来得及扶她,却也倾身失去重力跌在了宁宥仪的身旁。
江盛眼疾手快,凭借超高的反应力得以拍下了本次典礼最经典的一张照片。台上的一堆人十分默契地都想搭把手,顷刻间似多米诺骨牌一般混乱地摔出了千姿百态。
所有人都怔愣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反应过来时,才七扭八歪地在草坪上笑开。
意外随时都会来临,可能是很久后的将来,可能是表达完爱意的下一秒。他们狼狈地被一阵风绊倒,于是干脆坐下,笑着干完了手中的那杯人生。
宁宥仪和程昱并肩坐在一旁,碰了碰手中的杯子,看着两人世界里最重要的亲友欢声笑语、和气融融。
“结婚的感觉还不赖吧?”
程昱挑了挑眉,神情揶揄地看向身边的人。
宁宥仪笑倒在他的怀里,揪下一只小鸭子放到了程昱的掌心。
“明年来这里的时候,我告诉你答案吧。”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