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奶娘则揪着帕子,在一旁絮絮叨叨。
“少爷的眼睛都肿起来了,下回可莫要再哭,那些日子过得苦的人家,就因为经常哭,时间长了眼睛会迎风流泪,瞧不清东西呢。”
许淙乖乖地闭着眼睛,“不哭。”
这次要不是为了改那个倒霉名字,他也不会哭的,就是不知道便宜爹会不会答应,如果不答应他估计还得来上一回。
反正不管怎么样,坚决不能要‘许潇’这个倒霉名字,不然全家都得倒大霉!
至于拥有两世记忆的许老师会不会因为用哭闹的手段达成目的,而感到害臊,那个,那个反正大家都不知道他前世已经长到……
长到多少岁来着?
许淙突然警觉,他发现自己好像遗忘了很多事情,只记得少许印象深刻的。
比如《庶子官途》这本书他就记不清主角是谁了,只记得主角最后得到新帝赏识,做了大官,陆陆续续还娶了一堆大小老婆。
而且这次‘许潇’的事也是遇到的时候才想了起来,并且只记得大概内容,细节方面就不清楚。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教唆、挑拨‘许潇’的那个人是谁他不记得了。
至于这辈子发生的事就更模糊,昨天吃了什么都没有印象,估计这些东西一起被他的小脑袋归到不重要的事情里面,睡一觉就忘光了。
金鱼脑,记忆只有七秒!
“我儿在想些什么呢?”
“小脸都皱起来了。”
香风拂过,金氏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许淙睁开眼睛,声音响亮地回答,“吃!”
不管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刚刚哭了半天耗费许多力气,他肚子饿了。
金氏失笑,转头道:“肖奶娘,你快去厨房把少爷的牛乳端来。牛乳不要太甜,也不要加别的东西,他不喜欢喝。”
肖奶娘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儿,待看到许淙捧着小碗,吨吨吨地喝得很香,金氏又细声吩咐丫鬟,“哥儿喝这个牛乳比喝奶要香,既然大夫说可以喝这个,那以后就让庄子上多养两头牛,侍候得精细些,每天挤了牛乳送来。”
秋月赶紧记下,“是,夫人。”
之前许淙突然不肯喝奶娘的奶,可把家里人折腾得人仰马翻,好在后来问过大夫,大夫说牛乳也可以,金氏这才放心下来。
如今许淙喝了月余,每天都健健康康的,那两位奶娘也可以只留一位了,不过奶娘的事不急,金氏决定看看再说。
……
在许淙每天吃吃喝喝,努力快高长大的时候,那封印了他手印的书信经过了一个个驿站,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辗转来到了兴元府,然后再到了勉县。
许明成在一个傍晚,收到了它。
信一打开,他首先看到的便是另外一个信封,正当他觉得奇怪怎么一封信要用两个信封的时候,一张洁白的信纸飘落了下来。
他打开了那张纸,纸上字迹寥寥,但他却看得目不转睛,脸上还渐渐泛起了愉悦的笑意,就好像这封信里写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包裹在大信封里面的小信封,目光停留在其背面久久未动,最后把自己的手掌印了上去。
小小的手印与大大的手掌相对,被手掌盖得严丝合缝,没有透出分毫。
看到这个景象,许明成嘴角上扬。
又过了许久,他才避开背面的小手印,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这封信,然后将信封放在一边仔细收好,展开信纸看了起来。
名字她不喜欢?
许明成回想起成亲三年来,夫人那副没有脾气的柔顺样子,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样的话实在不符合他对金氏的一贯印象。
不过想到长子的身世……
如果一个符合她心意的名字,能够让她对那个孩子多几分善意,那么别说起两个,就是十个又有何妨?
想到这里,他抬手研墨,略一思索便往纸上写了一串字。
夜色渐深,门被轻轻敲响,然后一个身着粉衣,身材窈窕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放下食盒后略一垫脚,便看到了桌上的书信。粉衣女子当下目光一闪,娇声问道:“老爷,可是家里来信了?”
见许明成没有回应,她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然后又柔声道:“上回老爷您送了抓周礼回去,不知小少爷抓到了不曾,若是常姐姐……”
这句话就好像启动了什么机关,许明成瞬间抬起了头,目光没有丝毫暖意地说道:“他是夫人的孩子,再有下回你便回金家去吧。”
粉衣女子吓得立马跪地,哀哀哭求,“老爷息怒,妾只是一时无状,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虽然是金氏的嫡母邹氏给金氏的陪嫁丫鬟,但已是老爷的妾室,若是被送回去那以邹氏的性格,自己肯定难逃一死。
即便侥幸活命,那下半辈子也没有好日子过。
思及此,她吓得瘫软在地,呜呜哭泣。
“下去吧。”
许明成看都没看她一眼,语气冷淡,“还有,送饭这种事不是你应该做的,既然你选择跟了来,那就安安分分。”
粉衣女子不敢再说,面无血色地出去了。
案桌后的许明成收回了冷冷的目光,不过当他看到桌上放着的那个手印信封之后,眼中复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度。
想了想,他重新取了一张纸,然后再磨了一次墨。
周岁已过,吾儿身长几何?
第4章
许淙蹲在地上,拿着树枝比比划划。
他给自己定了六个计划,其中四个是近几年迫切需要实现的。
第一个,当然是改名字。
‘许潇’这个倒霉名字必须要改掉,谁爱要谁要,反正他是坚决不要的。好在目前改名字的进展良好,只要便宜爹答应就行了。
所以这件事先放一边。
第二件事,就是让他奶,渣爹他亲娘王氏好好地保养身体,争取活到一百岁。将来渣爹若是做得不好,就可以让他奶这个做娘的举起拐杖教训他。
娘打坏儿子,天经地义!
虽然他许淙现在的记忆只有七秒,不重要的事情会定期清空,但也记得王老夫人是最疼他这个大孙子的了。
她老人家没有生病的时候,每天都要亲自来看他。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不过许淙摸着小下巴仔细地想了想,发现这件事不是特别急。
因为他奶王氏最近两个月生病了,担心给年幼的他过了病气,所有人都不准他去探望。就连他娘金氏每次去探完病回来,都要洗漱更衣才会来抱他。
他想要接近王氏,找不到办法。
许淙现在顶多也就是走到门口,和里面养病的王氏说几句话。奶声奶气地学着大人问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今天吃得香不香之类的。
进去是不能进去的,他周围的每一个人都严防死守,杜绝他生病的任何可能。
而且王老夫人的身体,是七年后才会出问题,所以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等她这次的病养好再说。
“少爷可要吃点心?”
“要!”
许淙熟练地仰头张嘴,吃下杨奶娘递来的一块采用了京城侍郎府秘方的桂花糕,此糕香气浓郁,食之软糯,非常美味。
吃完奶娘投喂的糕后,他又继续比比划划。
他要谋划的第三件事,对这个家庭同样重要,那就是改变他和金氏八年后才被许明成接到身边的命运,早点一家团聚。
许淙这两日仔细思考,《庶子官途》这本书里,许明成最后为什么会将儿子‘许潇’赶出家门,‘许潇’犯错固然是最大的原因,但不能忽视的是他对这个儿子没有太大感情,犯错了也不会耐心教导。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通过相处积累的。
当然了,他是不稀罕渣爹感情的,他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去。
但他们一家如果能够早日团聚,对改变‘许潇’命运是很有好处的。许淙也能够通过‘许明成’这个书中角色,早日找到《庶子官途》这本书真正的主角,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改变‘许潇’的命运。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很急,他才一岁呢,出远门不方便。即便渣爹答应了要把他们祖孙三人接到身边,按照金氏对他的看重程度,也不会那么快启程。
那就只剩下第四件……
沉思着的许淙不自觉地在地上划了一个阿拉伯数字‘4’。
第四件事虽然同样不是很急,但却很重要的,那就是确认他这辈子的亲娘,那个叫做‘常姨娘’的人怎么样了。
按照书里的记载,‘常姨娘’是金氏的陪嫁丫鬟,生下他之后就被送到庄子上去了,再出现就是十几年后。
十几年后,‘许潇’的身世暴露,他提出想要见‘常姨娘’,于是家里就派人去接。结果几个月后派去的人回来,却说‘常姨娘’已经死了,还是被人推到河里淹死的,手里还抓着一件破旧的小孩肚兜云云。
结论当然是失足落水,但‘许潇’后来却意外得知,她是被金氏害死的,为的是她当年‘杀母夺子’的阴谋不败露。
再之后,‘许潇’这个人就疯了。
许淙拿着树枝戳来戳去,他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
既然生他的时候,那常姨娘没死,生完之后也没死,只是送到庄子上养着,那也就是说在他的身世上,金家和许家是达成了默契的。
这从府里的下人大部分都是从庐州请的,抓周的时候不管是村里的亲戚,还是他亲姑姑许秀秀都觉得他是金氏的儿子,就连平日里不太讲究规矩的他奶王老夫人,都对他的身世闭口不言等几个方面就看得出来。
他只能是金氏的儿子。
金家的外孙。
那么既然小的时候不处理常姨娘,反而要好吃好喝地养着,那没道理长大了金氏自己生了亲儿子之后反而要处理了。
或许以后常姨娘的死,是有人栽赃嫁祸?
有可能!
那会是谁呢?
许淙的小眉头又皱了起来,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
当初他收缴了那本《庶子官途》之后,因为好奇学生们平日里都在看些什么,于是翻开那本书看了个大概。但现在再想,那些细节性的东西真的想不起来了。而且不但是关于这本书的内容,前世其他事情他也不记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