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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少女头发散开,落在肩头,蜿蜒在湿漉漉的脸上。他摁住她手腕的手背上,也都是她柔软的黑发。
    她疑惑地看着他,好像听不太懂他说什么。
    何凉川没打算继续解释,只把腰拱进她腿心,把她瘫软的双腿架起,沉默地冲撞。
    他记得很清楚。
    因为,休养的时候,他只能靠回忆来缓解自己的痛瘾。
    那些自卑又肮脏的姿态,她全然不知。
    开始的时候,他是一缕不成型的肉沫,在她那天突然的一瞥里,并未留给她太深刻的印象。
    十一岁的李玟玟,虽然还是孩童,却早已习惯身边的鬼怪。
    更何况,她有更需要思考的事,思考怎么应付奇怪的病友,应付喋喋不休的护士,解决自学课程时的困惑。
    而他,作为游荡在外的眼睛,忤逆了本能,对人类产生了好奇。
    臭水沟里,积满灰的墙角处,摇摇欲坠的吊灯上,都是他偷窥的好地方,窥探阴暗的目光,无视不刻停驻在女孩身上。
    大部分时候,她都安静地坐在病房里看书,眼睛低垂,纤细的手臂和病服宽大的袖口分外不搭。
    起初,他看着她,就能拥有很大的满足,尤其是她把眼睛扫过来,好像往他这划过的时候,他整个躯体都兴奋得要战栗了。
    她能看到鬼,他不喜欢这些东西占据她的视线,就偷偷吃掉了。
    这些事她都不清楚,但没有鬼怪的骚扰后,她看起来比之前要开心多了,有时候路过花圃会低头闻花香,有时候会把经常披下的头发扎成两个小麻花辫,更多时候,她会和同房的病友聊天。
    他偷听着,听到她叫李玟玟。
    李玟玟。
    这些日子分明很短,在他的生命里却如此漫长,以至于他以为这就是永恒。
    也是一个很平凡的夜晚,他刚吃完很普通游鬼,餍足地同往日一样去找女孩。
    她应该也和平时一样,在天台看星星吧?想到女孩仰头时璀璨的眼,随风而荡的如苇草般的黑发,他就忍不住再快些。
    路上的风也和煦,洋溢着温凉的气息。
    其间断断续续的,却有随风而来的血腥味。
    他原本并未在意,可随后血腥味越来越重,重到和眼前的画面融为一体,女孩靠在天台的灰蔼墙下,殷红的鲜血像散落成堆的玫瑰,凄迷地零铺在她身上,染红了病服。
    她无力的手像干枯的纤草,手腕向上,中间被浅浅切开,血从两侧缓缓流出,又在她握起的手心里汇聚成了血洼。
    他看呆了。
    他不清楚她在做什么,只有直觉告诉他,她的生命正在缓慢但持续地流逝。
    她没有闭上眼,仰着脖颈,下颚的曲线被月光镀了一轮,表情冷淡地望着天空。
    他忘记了躲藏,挪动着不成型的身体,跑到她身边,想要挽留些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女孩只是冷漠地盯着天空,没有留意他。
    他想像那些人类一样,双手抱起她,用双腿跑到病院里,祈求那些人类救救她。
    这时他才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无力。
    鲜血蔓延到了他身上,他猩红的肉体饥渴地依从本性,汲取她温凉的血液。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感觉肉体里有新的东西在跳动。
    那些血液在他身体里活了过来,他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冷漠的表情下,的浓浓厌恶,悲哀,痛恨。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细细碎碎的,他从新颖的情绪中惊醒,在被发现前缓缓退入黑暗。
    有人惊呼,凌乱的脚步声,仓促来去的护士,纤弱的她被抱起,手腕已经被止血的药和纱布遮住,垂下来,像败落的海棠。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迫切的想成为人类,一种前所未有的欲望出现在他生命里。
    该抱着她的是他,她的血液也应藉是他的。
    此夜过后,她又沉默了起来,伤口不大,只是流了太久的血,她现在苍白得像空中飘荡的游鸽。
    邻床的女人正拿着针线织衣服,她手很巧,顺带给李玟玟织过袜子,手套和堆堆帽,她看了眼女孩,放下手中的毛球,凑过去,哄她,“你可以像我一样,织点什么。”
    李玟玟没说话,但盯着她手中被织成小猫小狗的线团,不动神色看了很久。
    女人说,“因为太孤独,所以对它们倾入爱后,才能感觉到是被需要的。”
    他还是同往常一样,吃鬼,偷窥女孩,不同的是,
    他发现她有了新的爱好,不再愿意出门吹风,也不愿伸手抚弄那些待人垂怜的花草。
    更多时候,她都在和那个女人一道,缝补着什么。
    最开始他想,她只要好好活着,也无所谓了。
    现在他的身体比往日灼热得多,她的血液,还有他的肉体,融为一体,交融滋养。他的每一个细胞,肉球,交纵之间都有她的血液。
    他觉得,他有些像人类了。
    嫉妒。
    浓烈的嫉妒,像火哨的悲鸣,在他的不知何处里拉响。他体会到她那些几乎是汹涌的爱意,投注在了一个分明很是普通的布偶上。
    她熬了好几个夜缝补出的布偶,其实并不好看,针线都是七零八落的,可她看起来欢喜得很。
    她留恋在布偶上的眼神过分的多,就像母亲抱着怀胎十月的新生儿,温柔缠绵。
    他想,如果这样迤逦缱绻的神色,是给他的就好了。
    想着想着,就要发狂,却只能可怜兮兮地在角落里偷窥。
    他想成为那个布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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