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下汤药后,不多久,便起了高热。
顾云慕将大夫叫到一旁,“他可有性命之忧?”
“若能熬过高热,应当无虞。”
“多久能醒。”
“最早也要明日,若明日晌午醒不来,那便危险。”大夫弯了弯腰,觉得自己的脑袋就放在砍刀下。
顾云慕了然,又问:“他的腿,可还治的好?”
闻言,大夫扑通跪倒,连连磕头。
“大人饶命,贵人的腿便是神医也救不回来的,您放过小的吧!”
顾云慕面色沉重,心里却难以言说地松缓,负在身后的手攥了攥,沉声说道:“尽力救他,保全性命。”
...
京中,登闻鼓院。
通政司官员听见鼓声震响,片刻都不敢耽搁,连忙扶正官帽朝外疾步走来,远远看见两位老人立在鼓下,其中一个他一眼便能认出,是襄平侯赵维。
另外那位则是赵维的夫人崔氏,两人身着白衣素服,神情悲痛,面容憔悴,手中的鼓棒不断击打,发出“咚咚”的沉重响声。
“侯爷,您这是做甚?”
襄平侯自袖间掏出状纸,双手呈上,一字一句如同泣血:“臣之爱女,无故惨死宫中,臣未见其尸首,怀疑其死因另有隐瞒,恳求圣上允臣请求,开棺验尸,为吾女查明真相,揪出凶手!”
“这..这怎好?”通政司的几位官员不敢接下状纸。
谁都知道,襄平侯幼女乃是东宫太子妃,下葬时对外声称突然恶疾,不治而亡,虽有人怀疑,但谁敢与太子作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襄平侯要来为女儿讨公道,他们如何敢接。
太子虽不在京中,但势力仍在,陛下被禁锢,空有虚名而没有实权,他们通政司若是接下这桩案子,又该怎么处置?不管结局如何,这两方人他们终究会得罪一方。
几位大人的脑袋疼起来。
登闻鼓院前门,人流涌动,本就是最繁华的地方,此时因为襄平侯和夫人突如其来的敲鼓,霎时围满了百姓。
这面鼓已经多年不曾敲响,除非有滔天冤屈,涉及皇室或是重要官员,百姓才可敲动。
通政司不敢推却,又不敢接下,两相为难之际。
襄平侯苍迈的声音穿透人群,掷地有声。
“吾女自幼知书达理,规矩本分,自嫁给太子以来更是温良贤淑,没有半分狭隘不容人之举动,吾女身体健康,性情柔和,断不会无缘无故得重疾不治,若是重疾,医案在何处?为她诊病的太医又是哪位?又为何在死后不知会于我,匆忙敛尸下葬,此间种种,全然不是皇家正常流程做派,刻意隐瞒,又是为了谁来掩盖真相?
吾女若含冤,吾与吾妻纵然拼了两条性命,也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杀人者,必当偿命!”
“杀人者,必当偿命!”
振聋发聩的一击,令在场人瞬间鸦雀无声,继而便爆发出响应般的呼喊。
“杀人者,必当偿命!”
山呼海啸一般,通政司骑虎难下,几乎要跪倒。
便在此时,两列禁军整装出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登闻鼓院包围。
站在城楼上观望的顾香君,拢紧身上的狐裘大氅,双臂搭在栏杆,不屑的轻笑:“两个老东西,真是不知死活。”
她好整以暇地吃着婢女剥的蜜桔,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像是看热闹一般,看禁军将他们包围,驱赶围观的百姓。
刀剑□□,寒光照眼。
大哥走时都安排好了一切,怕她委屈,便命禁军统领与她待命,为的便是这些突发情况。
襄平侯和崔氏只有一个女儿,还是老来得女,赵家祖上都是文官,气节和筋骨很是令人尊崇,今日遇到此等对待,自然引发学子文人的愤怒,很快人群中便喧嚷起来,与推搡的禁军争执。
刀亮出,见了血。
不知谁喊了声:“杀人了!”
静默之后,便是巨大的反抗声。
顾香君蹙了蹙眉,与身边的统领吩咐:“若是人手不够,再多派几百人下去,省的他们无法无天了。”
统领犹豫着,不敢做决定。
即便今日答应下去驱赶百姓,也是过于贸然了,登闻鼓院不允动刀动枪,凡敲鼓伸冤者,一律接下呈交陛下。
顾香君见他不说话,不由恼了:“怎么,本宫的话听不见?”
“我大哥很快便回来了,你也知道我是大哥唯一的妹妹,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大哥都会允我,大统领,你说是不是?”
手指划在统领胸口,眼皮掀开,浓艳的眸子望过去。
统领忙退后一步,躬身道:“是!”
襄平侯夫妻被禁军架住,眼看便要推出登闻鼓院,忽听奔腾而来的马蹄声,远远瞧见尘土飞扬,乌黑一团。
众人不解之际,听见凌空一声响动。
长箭射出,刺穿拉扯襄平侯的那只手。
黑马奔至面前,在禁军拔剑的前瞬,抬手亮出御赐令牌。
“陛下口谕,停徐统领一切职务,禁军交由本官临时掌管!”
“襄平侯夫妻状纸,通政司即刻接下,限期五日内侦破案件,不得有误!”
作者有话说:
白天瘫了一天,傍晚时候开始能坐住,我来了,宝儿们!
第108章
◎救不了我,那便一起死!◎
城楼上, 顾香君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双手紧紧抓着栏杆,难以置信的望着登闻鼓院, 那个身穿黑甲的大将,手中握着长枪,威严肃穆地扫视在场禁军。
她扭头,冲着徐统领质问:“他是谁?”
徐统领自然听到方才那番话,心惊胆战之下,忙平复了呼吸定睛看去。
恰好那人朝楼上扫来。
四目相对,徐统领骇然震惊。
那人竟是此前调去徐州的王楚良,原禁军统领, 亦是顾家提拔上来的大将。
但,王楚良是太子亲手栽培,一步步扶植到今日地位, 后去徐州, 亦是太子布局, 他怎么可能是陛下的人?
徐统领一时间恍惚,内心甚至波澜起伏。
顾香君却不依不饶, 恶狠狠地盯着那人:“你去杀了他, 快!”
徐统领倒吸了口气:“殿下, 我们静观其变吧。”
“你去杀了他, 否则大哥回来,我让他杀了你!”
顾香君疯了,她提着裙摆往楼下疾走, 裙裾擦着台阶拂过, 她绊了下, 险些栽倒, 婢女想去搀扶,被她反手一巴掌打倒。
“徐统领,你别逼本宫。”
她知道,在京中禁军兵马足够抗衡王楚良带来的骑兵,只要杀了他,就没人给襄平侯夫妇伸冤,没人敢。
她心里这般想着,没看见最后一个台阶,一脚跨了下去,咣当扑倒。
面朝青砖,摔得半晌爬不起来。
徐统领招了招手,两侧的宫婢忙小心翼翼靠前,扶着她架起,她脸上破了皮,却仿佛察觉不出疼痛,伸手往前面一指:“快去,快去!”
徐统领还未动作,长枪已经抵在面前,王楚良没有下马,居高临下望着他,声音是一惯的镇定:“徐大人,没有听到圣上口谕吗?”
左手握着令牌,目光凛凛地与之对视。
徐统领面上不显:“王大人,殿下出城下,将京中驻防交由我来全权处理,你从徐州回京,可有殿下准允?”
“徐峰,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陛下御赐令牌!”
“而今太子掌政!”
“陛下是国君!”
气势绷紧,周遭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紧张的氛围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子,将在场所有人包裹住,缠紧,丢进这一隅小小的敝塞。
“陈茂山,樊宏,率禁军出列,将王楚良就地拿下!”
徐峰对于眼前的局面无比清楚,但面临的抉择却只有一个,必须制衡王楚良,否则才是没了任何生机。
就算他再蠢,也能看出,陛下明面上被禁锢,实则消息灵通,控制四面八方的权臣,今日王楚良归京,恐怕也只是棋面的一部分,至于旁的,未知的,定会有更多他无法猜测预料的。
他心中懊恼悔恨,早该清楚的,太子怎会是陛下的对手?
到底是存了妄想,到头来断了自己的退路!
王楚良一声令下,乌泱泱的黑甲军骤然将登闻鼓院团团围住,“徐峰,你若再行反抗,与你一同谋逆的禁军都会落得什么下场,你心知肚明!”
此言一出,将士们皆是怔住。
徐峰更是。
“京郊驻扎着十万大军,只消皇城异动,他们便会在顷刻间杀进城来,保护陛下,你大可试试,是你的调令有用,还是陛下的令牌有用!”
徐峰双膝发软,背瞬间颓废。
几个黑甲军一拥而上,卸了他的兵器,押到一旁,其余禁军见统领被抓,各自面面相觑,没有动作。
王楚良举着令牌,按照顾辅成提前安排好的话术,告诉他们,陛下不会怪罪,因为今日种种皆是受徐峰蒙蔽,与其他人没有关联。
谋逆罪大,牵连妻儿,在黑甲军的震慑下,场面很快恢复。
襄平侯和崔氏冲着王楚良行了一礼,众百姓高呼:“陛下万岁!”
顾香君浑身发冷,上下牙不停打颤。
她知道,自己完了。
几乎是被监视着回到寝宫,一进门便猛地合上,做贼似的跑到内殿,接着开始搜寻银钱,首饰,胡乱装进包袱里,系上带子,便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