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儿,面上没有任何异常,但手中的笔捏的很紧,听了半晌汇报,底下官员忍不住清了清嗓音。
“殿下,您以为如何?”
顾云庭抬眸,他什么都没听到。
“你再说一遍。”
考评临近傍晚才结束,接下来还需数日才能规整完毕。
顾云庭坐上马车,心中一片茫然,他只知道自己应该过去,但是过去之后要做什么,说什么,他脑筋空白。
她一定生气了。
车在后院停住,长荣取来轮椅,他撑着双臂挪到上头。
越往厅堂去,那颗心跳的越发激烈,口干舌燥,快要窒息一样。
他忽然摆手,长荣停住脚步。
“回房吧。”
楹窗上映着她与罗袖等人的影子,他轻易便能找出邵明姮的,她侧坐着,托着腮,似与罗袖等人讲着什么,优美的剪影像是一幅画,只这般瞧着,心里便觉得安宁。
长荣将他推回屋去,点了灯烛,照旧拿来一卷书册。
顾云庭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拿起来阅览,而是怔愣只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他没有脱去衣裳,穿着白日回来的那件雪青色襕衫,墨发梳起插着白玉簪,面白如雪,狭长的眼眸深邃冷凝,此时垂着眼皮,犹如挺立的松柏,浑身上下笼着疏离的寒气。
邵明姮听到院里的动静,也知道他离开了。
罗袖瞧见她失落的表情,忙出声安慰:“姮姑娘,你知道殿下的脾气,他很在意你,知道你来了,定是千难万险都要来见的。
但他伤了腿,你要他在最喜欢的人面前出现,站都站不起来,他...”
“我知道他难受。”邵明姮轻声道,“所以我来了。”
“那你能去见见他吗?”罗袖试探着开口。
邵明姮摇头:“不了,我来京城只是为了让卜神医医治他的腿,等卜神医医好了,我便离开。”
“可是...”
“分开前,我已经与他说明白,他若再敢抛下我,我便不喜欢他了。”
...
翌日清晨,卜飞尘吃了两笼小包子,喝了一碗粳米粥,溜达着踱步来到顾云庭卧房。
门窗开着,他坐在楹窗前看书,一如既往的勤勉克制。
“你这小子运气可真好。”卜飞尘从外面探出头,两只手搁在楹窗上,若有所思的看着顾云庭,“腿都废了,还有小娘子为了你千里迢迢去寻我,求我,给你医治。”
顾云庭的手不可察觉的攥了攥,指尖发白,面上却仍是冷冷淡淡的样子。
卜飞尘笑:“不过我瞧着,她大约是要失望了。”
目光挪到他的膝间。
顾云庭心下一凉,终于抬头。
“治不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摸每一个宝儿,祝我们一起渡过艰难,早日恢复健康!
每人一个加油鸭!
第112章
◎阿姮,到我身边来◎
顾云庭一瞬不瞬地看着卜飞尘, 清隽的面庞充满紧张不安,他攥着书,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欲落不落地挂着。
像是等待凌迟的犯人,只等那刀子赶紧落下,他不敢挪开视线,眸中尽是焦灼和期盼。
卜飞尘噗嗤一笑:“我都没看,怎么知道治不治的好?”
顾云庭闭上眼睛,听见脚步声。
卜飞尘进来,一手撩开他袍子,将要往下撩裤腿, 顾云庭忽然抬手阻止。
屋内很静,所以来人的脚步声就显得异常明显。
卜飞尘看了眼门口,邵明姮抱着药箱走来, 素白的小脸波澜不惊, 走近了, 将药箱打开,取出里面的物件一一摆好, 随后站在卜飞尘身边候着。
“松手啊, 要不然怎么诊治?”
顾云庭面色通红, 看了眼立在旁侧的邵明姮, 低声道:“你叫旁人都出去。”
“谁?叫谁出去?”卜飞尘明知故问。
邵明姮没有开口,甚至都没有抬起眼睛看他。
顾云庭既难受又心虚,右手死死攥着裤管, 坚持要清场。
卜飞尘气急, 正要打他, 邵明姮忽然走过来, 蹲在他身前,随后便揪住他的裤管,往上一点点卷起。
卷到他右手摁住的位置,她甚至都没有说话,顾云庭便乖乖松开。
膝盖部位不能再度上卷,邵明姮找来剪子,将裤管径直剪碎,露出他的膝盖,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就像他的脸。
她的手擦在他皮肤,引起战栗。
顾云庭望见她手指的伤,一愣,便见她起身重新回到卜飞尘身后。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看她纤细莹白的手指缠裹着纱布,露出来的两个拇指有细微伤痕,摩挲在皮肤时能感觉出来伤口很深。
他忍不住问:“阿姮,你手怎么了?”
邵明姮便将手背在身后,淡声道:“不妨事。”
卜飞尘笑,解开绑缚的纱布后,看见处理过的伤口已经愈合,伸手捏了捏,顾云庭痛苦地嘶了声,随后咬紧牙关,不肯再呻/吟出来。
“得先泡半个月药浴,等泡完,我再给你碎骨重塑。”
卜飞尘站起来,摸过茶盏喝了一大口,“小娘子知道药浴方子,你跟她要便好。”
“对了,忘记介绍了,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日后要承继我衣钵的。”
“徒弟?”顾云庭当即问出声来。
“怎么,你有异议?有也没用,等给你治好腿,我就带她远走高飞,教她治病救人,我发现小娘子很聪明,学东西特别快。
对了,今夜我想吃泉水豆腐丸子,还有醋溜三样。”
“好。”
邵明姮收拾好药箱,跟着便要往外走。
顾云庭着急,弓腰去拽她的手,恰好擦着小指拂过,她回头,冷静的望着他。
“有事吗?”
“阿姮,我给你手指上药。”
“不用,不久便好了。”
她又出了门,回到屋里。
小厨房,徐妈妈教她剁豆腐和藕段,剁到黏连时加了一点点肉丁,继续剁,随后便搓成小丸子,水开了,加入葱姜等大料,径直将丸子丢进去,大火熬煮,很快便翻滚着涌上来。
“姮姑娘,这是老奴头一遭见你做饭,做的比我想象的好太多。”
“徐妈妈打趣我了。”邵明姮松了口气,笑道,“多亏您在旁边教着,不然我掌握不好比例,丸子不会成团,多谢您了。”
“客气什么。”
徐妈妈添了把柴火,酝酿许久还是没忍住,“其实大夫要吃什么,姮姑娘跟我说一声,我帮他做便是,何必要你亲自动手。”
“我答应他的。”邵明姮盛出丸子,先尝了一颗,便决计将盐和醋都带着过去。
卜飞尘吃了半碗,见她神色怏怏,不由凑上前问道:“你俩在闹什么?他做错事得罪你了,还是又找小情了?”
“没闹。”邵明姮看他写的方子,对照他送的医术研究。
“没闹怎么不说话。”
“我不想和他说,所以便不说了。”邵明姮指着上面的药草,问,“这个顺筋枝是不是也可以加到药浴里?”
卜飞尘点头:“这东西好是好,只泡起来麻烦,需得煮好后,边洗边将枝子原液揉进皮肤里去。”
邵明姮嗯了声,许久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就是要给他亲手洗澡的意思。”
第一次的药浴准备好。
卜飞尘给长荣使了个眼色,长荣忙跑到跟前:“卜神医,怎么了?”
“你想不想让他们两个和好?”
“当然想了。”长荣连连点头。
“那好,待会儿不要进去,便说自己腹痛难忍,没法伺候,还有那俩门神,叫他们退远点,甭管他在屋里怎么叫,都不准进去。”
长荣惊了:“你要对我们殿下做什么?”
“总之你听我的,没错!”
顾云庭坐进药汤中,顿觉如置火盆,烫的皮肤立时发红,他稍微撑住手臂上抬起身体,唤道:“长荣,添些凉水。”
等了半晌,不见回应。
“关山,秦翀?”
依旧静悄悄的。
门从外推开,隔着屏风,他一眼认出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