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一班升为高二一班,班级成员只有一个变化,那便是叶诗妤走了,换成了谭落。
高二开学那天,她忐忑又期待地进入一班,发现有好多人阴沉着脸。
后来她才知道,他们是在为叶诗妤惋惜。
全都要怪高一下学期那场期末考。
期末的数学考试,谭落会做的选择题只有五道,剩下的全靠蒙。结果天有不测风云,竟然全让她蒙对了。
她很郁闷。
有这人品,为什么没去买彩票呢?居然用在了期末考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那次数学考试难度极高,年级平均分只有73,可谓凄惨。而她考了100分。
除了小学一年级,这是她第一次考出100分的数学成绩。
她寻思,如果满分不是150分该多好。
而这场期末考,会按年级排名决定高二重点班的成员。
结果,谭落以年级第32名的总成绩,好命地摸到了重点班最后一张入场券。
她还是挺开心的。
可是,好像只有她开心。
青坪实验中学是初高中一体的学校,不少学生是从初中部考上来的。大家进了高中,前后左右还是初中时的同学,班级氛围紧密和谐。
而谭落是从其他市过来念书的学生,她在这里没有熟人。
高一的期末考,叶诗妤是因为发烧才马失前蹄。
因此,谭落挤走她,在很多人眼中是侥幸的,也是卑鄙的。
特长生不老老实实待在普通班,来重点班凑什么热闹?
那些人私心希望她能离开一班,换叶诗妤回来。
谭落其实都明白。
她不委屈。
毕竟人家也没说错。
靠运气获得重点班资格,会遭人碎嘴,很正常。
就连班主任都在分班后找她,和她说如果觉得压力太大,回到普通班也可以。
可是她说:“我不。”
因为开学那天,池倾阳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恭喜啊。”
谭落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少年在众人瞩目下站到自己的课桌边,他逆光而立,朝阳给他描上一圈融金般的边框。
而她蓦然抬起头,望见对方唇角那抹煦光般柔暖的笑。
她被那个笑容晒透了,心窝很热,骨髓酥麻。她耽溺于那份笑容里,视线被紧紧捕虏。
好像,只要能看见他笑。
这操蛋的人生,她还可以挣扎着活下去。
于是她拒绝了班主任委婉的驱赶,决心留在一班。
想到这里,谭落又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偷偷看着教室里那两人。
叶诗妤梳着齐耳短发,脸蛋圆润,双眼皮的皱褶很深。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星光碎在里面。
小姑娘专注地看着池倾阳演算,渐渐掩饰不住崇拜的神色。
那是对聪明人的崇拜之情,无关暧昧。
据谭落所知,叶诗妤在高一时担任学习委员,乐于帮助同学们解答各种问题,人缘很好。
高二没能留在重点班,她很不甘心,愈加执着地投身于学习,再也不会热情地帮助同学们了。
而二班的同学误以为她清高,瞧不起普通班,也不怎么和叶诗妤来往。
谭落觉得这也不能怪自己。
可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无端生出一股罪恶感。
如果当初她同意离开一班,让叶诗妤回来,是不是对谁都好?
她再度看向了教室里那两人。
池倾阳捏着下巴思索,片刻,他像是想出了答案,自信地莞尔一笑,叶诗妤也跟着笑起来。
谭落的心脏像被蜜蜂蛰了,又痒又疼。
不看了。
她强迫自己挪开目光,远离那个地方。
进入了书法教室,她像平常一样先调墨汁。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她心不在焉,手一抖,半瓶墨汁洒在校服裤子上,洇开黑乎乎的一大片。
污渍形状恰巧形成一个半弧,仿佛裤子都在咧开嘴嘲笑她。
“水逆吗……”
将厄运怪罪给无辜的行星,谭落长叹一口气,默默把剩下的半瓶墨水拧上盖子放好。
她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平心静气地提笔蘸墨,扶纸落笔,在宣纸上用小楷写下“池倾阳”三个字。
写完后,谭落怔怔地盯着那个名字,就这样过了很久,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滴落的墨汁弄脏了宣纸。
或许是因为秋深,而城市还没开始供给暖气,她待在没有任何温暖可言的室内,失落如荆棘一般缠在心头,带来微小的刺痛。
她吁着气。
今天一点也不好……
简直糟透了。
第6章 余温
早读铃快响了。期中考之前,重点班的学生们都很自觉,没等老师进来,此起彼伏的背书声已经在教室里回荡。
今天是语文早读,语文老师徐霖坐在讲台后面,时不时抽人到她跟前去背课文。
徐霖坐下后喊道:“谭落。”
蒋雪举起手:“徐老师,谭落可能是去书法教室练字了,还没回来。”
从高一起,徐霖一直担任谭落的语文老师,她挺喜欢这个学生的。
这姑娘皮肤白得像是没见过阳光,有些病弱。寡言少语,眼神忧郁,满满的故事都蓄在那双眼睛里,还有几分不近世俗人情的冷漠掺在里头,徐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谭落的语文成绩不错,她写字好看,不管是作业还是卷面,永远都漂亮得像艺术品。语文老师很难不对这种学生产生好感。
“这都上早读了还没回来?不应该啊。”徐霖担忧地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池倾阳想都没想,站起身:“我去医务室看看。”
班里的同学都偷摸扭头瞧他。
池倾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
他一拧身,把江澈也拽起来了。
江澈满眼疑惑。
池倾阳:“江澈刚才说他不舒服,我送他去医务室,顺道看看谭落在不在。”
江澈很机灵,立刻反应过来,配合他的谎话:“哦是是是……哎呦,我这肚子,疼得跟要生了一样。”
全班哄堂大笑。
俩人还没走到后门,谭落的身影在后门出现,对老师打了个报告。
徐霖:“上哪去了?早读都开始半天了。”她有话里有责备,但是语气柔和,一点也不凶。
谭落说:“肚子疼,去医务室拿了点药。”
徐霖看她脸色不好,蔫了吧唧的,没有怀疑她的话:“你们这一个个……考试前可得注意身体啊。这要是高考,生病了可怎么办?”
谭落望着那两个男生,做了个“你俩干嘛去”的口型。
江澈无声地说:“找你。”
池倾阳瞥见她的裤子湿了一大片,上面有脏兮兮的深灰色印子。
谭落低着头绕过他们,刻意避开了与池倾阳目光相接,她回到座位上坐好,打开语文课本。
两个男生也跟着她回来了。
江澈嬉皮笑脸:“徐老师,我的肚子好像不怎么疼了,还是等早读下课再去医务室吧。”
徐霖很欣慰,还表扬了他两句,说他知道珍惜时间。
在读书声的掩护下,池倾阳问谭落:“裤子怎么弄的?”
“墨汁洒了,没洗掉。”
早读结束后,大家要去操场做早操。
徐霖把谭落叫上讲台,拜托她帮忙:“上周布置的作文,池倾阳写得很好,你能帮我抄一遍吗?我想复印了贴在教室后头,让大家都学一学。”
徐老师经常请她做这种事,她答应下来,接过池倾阳的作文纸。
徐霖又问:“你看周末能写完吗?”
“能的,我周一早上给您。”
池倾阳很擅长写作文,不仅会说理,还会说情,他写出来的议论文很有温度,不是冷冰冰的应试产物。
往年徐霖遇到的学生,会写作文的可能理科成绩稍差,要么是理科成绩优异,但是议论文写得也像是解数学题,恨不得把论点论据当成公式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