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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冬问心有愧, 祁夏璟如履薄冰,嘴上轻松说着再不谈及过往的两人,实际上从未曾十年前的困锁中挣脱,反倒在泥泞中越陷越深。
    其实她早该知道的。
    这段时日的亲昵,让黎冬得意忘形到忘却过去的谈不得,也忘却祁夏璟两个月后要返回魔都的未来。j??
    长睫低垂,熟悉的无力和茫然再次弥漫心头,分明才经过温情一幕,她却有种力不从心的挫败感。
    “叔叔阿姨来的那天晚上, 你答应过, 会给我更多耐心和信任。”
    保时捷稳稳停在楼下门口, 转身临下车门前,黎冬听见身后响起祁夏璟声线沙哑:“再给我些时间吧。”
    她开车门的手僵住。
    祁夏璟总能第一时间敏锐察觉到,她所有的细微情绪。
    “黎冬,我知道你有很多委屈,”天之骄子的男人话里满是艰涩,让黎冬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此时脸上表情,
    “可如果连你都放弃,我大概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心怀各事的两人让话题一度变沉重,黎冬不清楚祁夏璟所知的“委屈”是什么,光是听见他说出这些话,她就只觉心如刀绞。
    深吸口气,黎冬压抑下哽咽,没有转身只点头答应:“好。”
    随着车门关闭声响起,女人纤瘦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中,决绝离去的模样,让祁夏璟想起黎冬提分手的那天。
    那时他因为放弃offer的事被逐出家门,高考后如约选择魔都医科大,在a国陪护突然生病的外公时,所有闲暇时间都在想他们未来四年的规划。
    相信事在人为,相信双向奔赴就能排除万难,所以毫不犹豫地抛弃全世界,只想留守在心爱的女孩身边。
    直到他从旁人口中得知,黎冬录取的是本地一所医学高校,直到她在电话里亲口承认。
    现在回想起来,任何分手都早有预兆;祁夏璟结束禁闭返校后的日子,他们常有争吵,不论是黎冬退还他精心挑选的礼物、或是不许他再接送她上下学,祁夏璟总是在不满愠怒。
    他想过黎冬有苦衷,于是忍着被欺骗的滔天怒火,用尽最后的温情耐心告诉她,他可以复读、可以和家里彻底决裂、可以——
    “祁夏璟,我真的累了,”黎冬波澜不惊地打断,平静语调让祁夏璟尝到自取其辱的讽刺,“我们分手吧。”
    他彻底被愤怒冲昏头脑,相识后第一次吼了她:“黎冬你想清楚,如果你一定要分手,我们就永远没有可能了。”
    她说好。
    直至今日,他仍旧记得分手当晚通宵未眠,无数次回想他曾经也许犯下的错误,想他怎么会把黎冬弄丢的。
    后来他发疯般连夜做飞机回国、拨通上百次的电话只听见忙音、花光身上所有的钱买下那只金毛,在人去楼空的筒子楼下等了黎冬三天三夜。
    直到第四日的晨曦穿过云层,在天幕透出第一丝光亮时,祁夏璟恍然顿悟。
    黎冬是真的不要他了。
    她离开的这样拒决绝而不拖泥带水,哪怕他知道错、哪怕他想弥补,她也再不会给他一句道歉机会。
    祁夏璟终于一无所有,成为丧家之犬。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悲情歌曲循环播放,良久,祁夏璟将头靠在方向盘上,阖着眼,手里抓着黎冬方才披过的外套,上面还残余着她的温热和气味。
    男人独自在车里坐了不知多久。
    直到手机震动,是被拉黑许久的号码打来电话。
    祁夏璟面无表情地接起。
    “我们谈谈吧,”听筒里有平静沉稳的女声响起,“我可以回答你在短信里的问题。”
    -
    体检和诊断结果出来后,黎家所有人都放下心中大石,黎明强当晚便提出要尽快回家。
    面对黎冬的挽留,寡言的父亲坚持道;“我和你妈在这里也没用,影响你休息。”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周红艳不得不出面调和,确定在周六那天离开回镇。
    暂住几天,周红艳发现黎冬有不少旧物堆积,想再离开前帮她整理妥当。
    担心东西被丢,黎冬无奈只能陪同,母女俩花费整整一晚确实清洁出不少陈积物件。
    “你看你小时候,多乖多漂亮。”
    周红艳手里拿着书柜翻找到的老相册,这时坐在桌边翻页,语气满是怀念:”那时候每次带你出门,镇上总有人要给我和你爸说娃娃亲。”
    黎冬停下手中忙碌,凑过身去看母亲手中的相册,看着年幼还爱笑的她在一张张相片中无忧弯唇。
    “你小时候可比现在活泼很多,”周红艳看着相片,不禁连连感叹道,“好像上学之后,就变得越来越不爱讲话了——”
    说话声在女人再次翻动相册页时戛然而止。
    照片上是黎冬百天时照的全家福,那会儿还没有周屿川,画面里的黎媛抱着小黎冬,清贫的一家四口在镜头下笑的幸福美满。
    平日话很多的周红艳忽地陷入沉默,女人爬满粗茧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照片,良久低低道:“其实你小姑最疼你了。”
    黎媛年纪只比黎冬大十一岁,黎冬上小学时黎媛也不过高中生,每每看到黎冬嘴馋别的小朋友吃零食,都会饿肚子把钱攒下来,背着哥哥大嫂给黎冬买。
    之后她大学毕业,知道黎明强身体累垮后更是省吃俭用,四年从不曾向家里要一分钱,逢年过节还给家里寄补品。
    “后来你爸总和我说,是不是小媛以前穷怕了,现在才一定要嫁进有钱人家,”黎明强在客厅看电视,周红艳压着声音不敢张扬,“婚礼的事,你小姑来找过你吧。”
    黎冬只点点头并未作答,犹豫许久,还是问出困扰她多年的问题:“我听很多人说过,您当年和爸爸结婚,同样有很多人反对、觉得父亲家里太穷,可您还是义无反顾地和爸爸成为家人。”
    “为什么换成有钱人,你们却不能接受呢。”
    “我知道您会说那个人早有婚约,”见周红艳挑眉就要出声反驳,黎冬先一步将话说完,“可小姑也解释过无数次,她没有插足别人婚姻。”
    “明明您和爸爸才是真正看着小姑长大、最爱她的人,为什么不能相信她的话呢。”
    声调扬高,黎冬鲜少在母亲面前情绪激动:“如果连你们都不相信小姑,那世上还会有谁相信她?”
    话毕,她发现自己藏在长袖下的指尖都在感同身受地轻抖着。
    她也说不清为何会替小姑争辩、会如此希望父母能屏去耳边的流言蜚语,选择相信。
    就好像在为当年不善言辞的自己争辩一样。
    周红艳被问得哑口无言。
    此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黎冬低头看是小姑发来的消息、以及3万块的转账提示,皱眉,轻声找个借口起身去洗手间。
    黎媛:小冬,辛苦你这两天照顾大哥大嫂,钱麻烦你给他们买些好点的保养品,就别说是我送的了。
    黎媛:我听祁琛说伴娘的事了,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千万不要有负担,小姑知道你的心意。
    洗手间内一片静悄悄,黎冬靠着洗手台久久望着手机屏幕,半晌打字回复:
    “保养品我会买的,小姑费心。”
    “伴娘的事我已经答应姑父,没关系的,”指尖微顿,黎冬衷心祝福道,
    “小姑,我相信总有一天,父亲会重新接纳你的。”
    收起手机,黎冬从洗手间出去,就见到母亲又去了厨房忙碌,而原本在客厅的父亲,此时正独自坐在卧室床边,手里是熟悉的老旧相册。
    数年病痛折磨,曾经的顶梁柱早已被压垮,不再年轻力壮的男人腰背佝偻,背脊仿佛再也直不起来,埋着头,久久凝望着那张陈年的一家四口合照。
    -
    伴娘的事正式敲定,考虑到黎冬周末要送父母回去,初次试伴娘服的时间定在周四下班后。
    因为刚接手盛穗的事,邓佳莹这几日成天往医院跑,还没忘记顿顿午餐都拉上黎冬,连徐榄见了都调侃,她俩最近怎么跟双胞胎似的,形影不离。
    邓佳莹总爱亲昵地挽住黎冬胳膊,笑吟吟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们俩都是小地方出来的,从初中就是同班同学呢。”
    黎冬每每都只会淡笑着抽开手。
    周四又是和邓佳莹吃过午餐后,黎冬刚送走人回到办公室,对面的杨丽就立马凑过来,神秘兮兮道:“话说你难道不觉得,你那个老同学很奇怪吗?”
    杨丽坐着转移到门口,眯着眼睛看背影远去的邓佳莹,摸着下巴道:“总感觉,她在刻意模仿你一样。”
    话毕,她转头看向旁边使劲点头的跟拍小于,挑眉问他:“不怪我乱揣测,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小半个月过去,办公室三人关系早就熟稔,小于闻言抬手扶了下不存在的眼镜:“连续三天,这位邓小姐都跟着冬姐穿,款式颜色不说一模一样吧,以假乱真了都快。”
    “你也发现了!”杨丽猛然一拍手,双眼锃亮,“第一次来明明是走的纯欲风,这几天恨不得把黑白灰镶身上,不喷香水也不化浓妆了,甚至卷发都拉直了!”
    黎冬闻言才想起,邓佳莹昨天才问过她的毛衣品牌。
    “不是,她这是要干嘛?”杨丽百思不得其解,“争做黎冬二号、赶明儿也上手术台救死扶伤?”
    黎冬摇头同样疑惑,并未多想邓佳莹的事,趁着下午没上班之前,抽空看黎媛发来的伴娘服预览图。???
    伴娘服共有七套供选择,黎媛将每样的伴郎和伴娘服同时发来,让黎冬先挑选看看。
    黎冬明白,这是在旁敲侧击她,祁夏璟会是伴郎。
    关于伴娘服她没有经验,只懂得不要太出风头,又想着黎媛婚礼是海洋主题,最终选了第三套浅蓝色纱裙。
    “伴郎服我看不出区别,”黎冬回复消息,“小姑你来定吧。”
    黎媛安抚她:“没事,下午夏璟也过来试服装,到时再确定也来记得。”
    祁夏璟也回来看她试伴娘服。
    黎冬垂眸看着屏幕消息,心因为对方简单一句话而跳了跳。
    这两天她值班留在医院过夜、祁夏璟又整天都待在手术室,两人鲜少可以见面的时间都有旁人在,根本抽不出空聊几句。
    黎冬时而会觉得想念作祟。
    下午在走廊和病人家属聊术前注意事项时,黎冬远远就听走廊传来骚动,随后是尹医生匆忙跑来,让黎冬立即去手术室。
    “病人是急诊送来的,前胸后背各被人捅了两刀,内脏器官多处出现大出血现象,相关科室的医生都在赶来路上。”
    情况紧急,黎冬一路小跑来到手术室门前,看着不远处跪倒在地的年轻男人愣了愣。
    浑身是血的男人穿着格子衫,颤抖不止的右手无名指上,是一枚素净的银戒。
    一米八几的人身体抖如筛糠,眼泪和鲜血粘黏在脸上,双膝发软的跪在地面央求,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绝望嘶喊。
    “......求求你们救救她,求求你们了......”
    深呼吸平复心绪,黎冬换上无菌服后走进手术室,看着手术台上身穿婚纱服的女孩奄奄一息。
    听协助的护士说,女孩穿婚纱原本是打算和男人求婚的,还特意将地点约在两人初见的地下商场。
    结果在等男人过来的时候,女孩撞见有扒手偷老人钱包,见义勇为地将人捉住并大声呵斥,惯犯小偷怕警察来被抓到,气急败坏下,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冲着女孩的前胸后背各捅数刀,匆匆逃走。
    “听送人来的救护人员说,事发地点离两人见面的地方特别近,男的是看着女孩被捅的。”
    这场无比沉重的手术时间很短,失血过多的情况仅仅用了短短半小时,就轻而易举地剥夺了年轻女孩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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