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啟齿的原因是隐瞒好久缘由,我需要这笔钱,虽说事出有因,但总归不是多值得一提的事。
而现况的危急并不容许我多加隐瞒,顾又晨将夜于笙的事情摊在跟前,一桩是我不愿轻易妥协的指示,另一桩则是他过分在意的癥结点。
两两相比之下,天秤上的两个端点显然失了重量,我无法顺应顾又晨提出的要求,于是让他给出相对的理由来,以此为代价要付出的便是,告诉他七万块即将被我用在哪里。
如今夜于笙近在眼前,他的存在令我心中天秤就此歪斜,夜于笙,他可不是吴则轻重的人,他是第一个朝我伸手,愿意和我玩在一起,又教我排解寂寞的恩人。
夜于笙,他对我而言意义重大。
所以我说出口了,但却在出口的瞬间我感到后悔,顾又晨,他将会如何看待这样的我?
肯定,是满满的不堪与鄙视吧。
「你,就这么寂寞吗?」他说:「林若霜,抬头看我。」
顾又晨似乎很习惯在对话时要求人和他对视,但这并非我的习惯。
我的习惯。
从小时候开始我便能够轻易听见微不可闻的细小声响,也能轻易看见旁人压根不会多做留意的事物,连再淡的气味我也能够轻易闻到,然而这些可不是好兆头。
无论是声音或是气味,只要进入耳中或是传至鼻腔,我便会感到异常烦躁,记得有次邻居在家门口聊得起劲,我却衝进自家家门拿着玻璃杯大力砸在他们跟前,记得公园里的花朵争艷开花,我却亲手摘下反覆蹂躪。
我受不了人们刺耳的欢笑声,受不了花朵的刺鼻香,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太过喧闹,以至于我无法适应。
后来的我习惯一个人待着,习惯眼巴巴的看周遭人三五成群谈天说地,看着这样的奇景更多时候我的内心充满羡慕,但我自知我融不进去。
也许是这个世界大宽太广,他们纷纷建构起属于自己的小世界,每个小世界有座墙壁,只允许里面的人出来,不允许外面的人进去。
开始处在团体生活是幼稚园的年纪,开始没有任何异常,说起发生异常的时间点,便是我指着某个男生腕上的錶说:「你的手錶发出好大声音哦!」
那句话出口之后,是他们为我建筑起特别空间的首日。
在那天,我还以为这样的空间和我所看到的「小世界」没有不同,我以为他们会进来,而我理所当然会让他们进来,也理所当然不会让他们出去。
但他们没有,他们选择独留我一人在空间里,他们一点也没有想踏进来的意思,所以自然也没有出不去的问题。
我很快明白,在这个只有我的地带仅仅分为两个空间,一是空间之内亦是我所处之地,二是空间之外,除却我的所有人的所处之地。
他们赠送我一个空间,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赐予我一个名字……
不、不对,不是名字,只是代称。
以「怪胎」称呼我的他们从没在乎过我的意愿,他们肆意替我冠上,直接且彻底取代掉我的名字,这个代称听在其他人耳里似乎很有趣,随着他们原班人马的叫喊,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彷彿不叫一声试试就显得自己格格不入。
后来,林若霜三个字逐渐被人遗忘且深埋,取而代之的是笔划甚少的怪胎二字。
关于幼年,我记得那一双双鄙视的眼睛,还有那道道嘲弄的语气,以及藐视人的间言碎语,然而那时候的我只顾着蜷缩在专属于我的个人空间,讨厌的感觉来不及滋生,只有隐约的恐惧爬满全身。
怪胎。
于是我任凭他们叫喊,他们每喊一次,我便看向他们一次。
直到我看见夜于笙,我过去也是现在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