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竹夹,夹起火炉上的小橘子一看,底部已然炭黑一片。
白榆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去扔掉,耳朵微动,突然听见了些异样的声音,就如野兽圈起自己的领地里嗅到了陌生的气息。
她悄悄拿起桌上的小刀,拔出刀套,等待着那踩着竹叶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敲响屋门。
她用内力推开了门,来人是一名身着暗蓝纻丝圆领袍的高大男子,高发半束剑眉星目,面色疏离,眼神却带有明显的目的性。与那双眸子对视那一刻,她手中力道先大脑一步松开,刀刃直直划过她的大腿,在素白色的衣袍上画出一道鲜红的笔墨。
男人见状惊呼一声朝她跑来,蹲下在她身边,迅速撩起她的下袍。白榆出手拦住他的手臂。
“师兄,我没事。”
“这里有药吗?”男人关切地看向她。
白榆忸怩地撇开脸,“小伤而已。”
她没有立马听到男人的回应,尴尬地气息在小屋里溢开,白榆默默偏回脸,男人的目光一刻也未离她。即使他蹲跪在凳边,还是能够与她平视。
“星儿,跟我回去。”
白榆嗤笑,“凭什么?”
“...”男人稍稍垂下了头,“师父很担心你。”
“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她看着男人的眉心蹙起,随后覆在她腿上的大掌收起,下袍的边缘被他紧紧揪在手心。白榆踌躇着,还是朝他伸出了手。她的手指刚触及他的胸口,男人的身躯猛然僵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白榆自嘲地勾起嘴角,移开视线道:“你走吧。”
“跟我回去。”男人站起身,还牵制着她的手腕。
“白止,我现在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别做这些徒劳之功。”
“你一个人在这里要怎么活下去?”
白榆捡起地上的小刀,拿刀柄抵着他的胸口往外推。
“与你无关。走。”
她的另一只手还被白止抓着,后者稍稍用了点力就掐掉了她手里的刀,刀锋直直扎入木质地板间,他又对着刀柄踢了一脚,那抹银光便飞出了屋外。
白榆的眼神跟着刀刃一同移进了暗夜,她拧起眉心看向白止。
“星儿...”
每当听见这个称呼,白榆的内心都会起伏荡漾。从前她的家人也会这么唤她,她的闺中密友,她仰慕的公子,都这般亲切地叫她。
人们把星星称做白榆,可她却只会永远黯淡。
她的瞳仁上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那一汪清泉变得不再清亮。她缓缓朝白止迈进两步,两人的距离进到呼吸相缠。她将手掌抚上了他的侧颈,抓着她手腕的力度登时加重,她能感受到身前人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室内旖旎的气息将一梁一柱丝丝萦绕,包裹着两人暧昧的对峙。
白榆盯着他的唇越靠越近,微微踮起脚凑了过去。白止喉结滚动,眼神紧张又闪烁,盯着她越靠越近的脸,面部不觉抽动。
就在唇瓣即将相触那一刹,白止甩开了她的手,后退了一步。腿上有伤的白榆被他突如其来的拒力推得踉跄了两下,而后不住蔑笑出声。听起来满是讥讽,实则是笑给自己。
“走。”
“星儿,我会再来看你,你照顾好自己。”
他的话音刚落,落荒而逃时门扉摔上的声音刺痛她的耳膜,眼眶中打转的泪珠终是落下,就像洁白的花瓣上滚落的露珠,这幅安谧的画卷却混杂进了细碎的哭声,像是旷古幽深的鸣涧。
她不叫白榆,她叫沉星悬。
她的父亲是前朝太尉沉伯沣,母亲是宁国侯小姐苏轻。她有一个兄长,叫沉旭升,当朝风光无两的车骑将军。兄长五月大的儿子,还在等着家主沉太尉归家之后再取大名。
所以她怎么也不明白,那个女人怎么能狠心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弃如敝履。
兄长僵硬地倒在他们夫妻的房中咽气,还没来得及下葬,沉太尉就因卷入那场血洗长安的党争,一朝从高高在上的敬仰之师,变成了九族贱命的阶下囚。
在太尉府正堂的高梁之上直直悬着母亲的尸体,她在目睹这一幕时突然间长大了。母亲身边的贴身嬷嬷没给她留半刻钟的时间接受这个事实,慌忙带着她逃窜到了京郊。
相依为命的两人瑟缩在一处荒废的寺庙里,屋漏偏逢连夜雨,张妈妈帮她躲进佛祖身下后,只身前往村里请求帮助。
张妈妈再也没有回来。搜查的官兵很快找到了这里,她因佛祖脚下庇佑才逃过一劫。
后来白榆一次次想过,独身一人苟活在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连母家宁国侯也被新帝彻底废去了势力,从前的闺中密友,从前如潮的追求者们,再提起沉家时,露出的尽是嫌弃之色。
她的小侄子至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