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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漓想到那时候听人说的,陶诗悦妈妈是外科医生,晏斯时外婆退休前也是同一科室的。
    陶妈妈称呼的“戴老师”,应当就是指晏斯时的外婆。
    陶诗悦这时候出声:“妈你吃饭订的哪儿?”
    “国际大酒店啊。”
    “他们家菜味道怪老套的,晏斯时一定吃不惯。你定晶港城呗,这半年新开的,我跟爸去吃过,菜式很新,海鲜都是空运过来的。”
    陶妈妈伸手搂了搂陶诗悦的肩膀,笑说,“那行,听你的。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跟得上时代。”
    晏斯时一直没说话。
    陶妈妈又看向晏斯时,“对了小晏……我听说,你妈妈也回楚城了?”
    夏漓看见晏斯时两分迟疑地点了点头。
    “上回陶诗悦爸爸跟你们吃饭,倒是没见着她?”
    “……嗯。”
    “我上回见她,还是你初中暑假,她带你回来探亲的时候。这回聚餐要是她也能去就好了,还能叙叙旧——你不知道吧,我跟你妈妈还是小学同学呢。”
    “可能要抱歉了。她身体不大好,医生建议静养。”
    难得的,夏漓从晏斯时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讳莫如深,仿佛他有些排斥聊这话题。
    陶妈妈似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候电话响了。
    她接通说了句“马上就来”,而后对晏斯时说:“陶诗悦他爸在催了,我先带她出去。下回聚餐再见啊!”
    晏斯时点了一下头。
    陶诗悦和她妈妈离开了。
    晏斯时在出口立了片刻,没回教室,从出口出去,右拐。
    那边是食堂、废弃老教学楼和高三年级所在的方向。
    夏漓只犹豫了半秒钟就跟了上去。
    她已经偷听了那么多,根本不在乎自己再越界一些。
    她有种隐约的感觉,最后陶诗悦妈妈提到晏斯时妈妈的那几句话,让晏斯时很不高兴。
    夏漓走在阴影里,与晏斯时隔了段距离,不远不近。
    他脚步很快,似携了一阵风,沿路几盏不甚明亮的路灯,将影子拉长又变短。
    那身影经过食堂,逐渐慢了下来,到了老教学楼那儿,随即一停,右转。
    一段石阶,向上延伸,高处立着明章中学第一任校长的雕塑。
    晏斯时一步一步走上石阶,坐了下来。
    黑暗里,那身影似是摸了一下长裤的口袋,然后便不动了。
    他一定心情不好吧。
    夏漓躲在教学楼墙体投下的阴影里,遥遥地看着。
    她好羡慕他的影子,至少它就在他身旁。
    晏斯时长久地坐在那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远处操场上播放电影的声音隐约传来,倒显得此处更加安静。
    夏漓皮肤都被吹得发凉。
    也就在此刻,她下定了决心,要是什么都不做,往后她回忆起来,一定会觉得懊悔。
    思考片刻,夏漓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给姜虹打了个电话。
    姜虹显然对这个时间接到她的电话很是意外,“怎么了漓漓?没上晚自习?”
    “今天运动会,晚上看电影。”
    一边说着话,夏漓一边从墙根处走了出去,低头走向前方的石阶。
    “哦?怎么样?你参加了什么项目?”姜虹问。
    “我没参加,在帮忙。”
    “哦……”
    夏漓低头踱步,像她平常跟姜虹打电话时那样,全程未曾抬头。
    她演不了那么逼真,此刻假装没有注意到石阶上有人,已然用尽她毕生演技。
    她们母女交谈,一贯是这样,内容匮乏。
    像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姜虹在那边问:“缺不缺钱?”
    “不缺,够用。”
    “天冷了,你平常自己注意啊,多穿点衣服。”
    “嗯。”
    这时,装作意识到了前方有人,夏漓倏然抬头,又愣了一下,对着手机说道:“妈你跟爸爸也注意身体……我先不说了,晚上回去再打给你。”
    “你也要劳逸结合啊。”
    “嗯。”
    夏漓挂了电话,看向此刻已经抬起了头的晏斯时,“……抱歉,没注意到这里有人。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晏斯时向她投来的一眼分外疏淡,“没有。”
    夏漓顿时觉得惴然,她是不是演技太拙劣,已被他看穿自己是个变态跟踪狂。
    她没法多想,硬着头皮说:“哦……正好,你的外套。”
    卸下书包,从中拿出那清洗晾晒,叠得整齐的运动外套。
    她走近,递过去,顿了一下——
    少年两只手臂搭在膝盖上,而手里捏着的,竟然是一包香烟。
    “……谢谢你的衣服。”
    晏斯时伸手接过,“不用。”
    “还有这个……”夏漓从自己背包侧面口袋里摸出耳机和打火机,解释道,“衣服我洗过了,洗之前拿出来的……”
    晏斯时伸手,从她手掌里抓起耳机和打火机。
    他手指竟比那枚银色的打火机还要凉,那瞬间触到了她的掌心,她像是被什么轻轻地啄了一下。
    “谢谢。”晏斯时说。
    夏漓顷刻间无法出声,手垂落下去,她悄悄捏住了手指,不知是想将那一下的触感抹去,还是长久留存。
    晏斯时将耳机往校服外套口袋里随意一塞,打火机拿在手里,从烟盒里抽出一支,低头衔住。
    “嚓”的一声,打火机喷出小朵火苗。
    他拿手掌拢了一下,那一霎的暖色焰光照在他冷白的脸上,垂眼瞬间,像裁开一段黑夜,薄长睫毛投下明显的阴影。
    夏漓父亲的那些朋友都是粗人,她见多了吞云吐雾的老烟枪。
    因此一眼看出,晏斯时点烟和抽烟的动作都还很生疏,明显是个刚学会不久,且应该并没有尝试过多少次的新手。
    所以,他其实真真切切是个优等生。
    连做起“坏事”来,用矫情的话形容,都有种堕落的破碎感。
    晏斯时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抬眼,清淡地瞥她一眼,“会告诉老师吗。”
    仿佛他只是随口一问。
    她告诉不告诉的,他并不在意,这样的好学生,又是学校的财神爷,老师知知道了又能拿他怎样。
    她如同饮下彻夜凉风,喉咙竟不自觉地一梗。
    不会,她会变成共犯。
    “这里平时经常有情侣约会,老师也会时不时过来巡查。我知道有个地方……”她出声,好似又有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钟楼的四楼,是个堆放桌椅的空教室,基本没人去,适合需要安静的时候,一个人待着。”
    她作为广播台台长,经常出入钟楼。
    那是她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
    如果他需要的话,她乐意分享。
    晏斯时看向她,脸上浮现淡淡的讶色,片刻后说:“谢谢。”
    夏漓沉默了一霎,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操场在放电影,你不去看吗?”
    “不去了。”
    “……那我先回操场了。”
    晏斯时点了一下头。
    夏漓不再打扰,转身离开。
    将要拐弯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见黑暗里一点如似漂浮的红色火星。
    回到班里,林清晓也已经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老庄刚刚来查岗,我说你上厕所去了。”林清晓凑过来低声问。
    “随便去逛了一下。”
    “我跟你讲我刚刚吓死了。”林清晓小声吐槽,“教导主任刚才领着几个纪律组的满学校巡查,我差点被逮住……”
    夏漓手臂撑着前方同学的座椅靠背,将额头靠在了手臂上。
    林清晓声音一顿,关切地凑过来,“怎么了?”
    “……没事。有点胃痛。可能是饿得。”她轻声说。
    刚刚的事,仿佛榨干了她所有的勇气与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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