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默数了三声心跳。
砰砰砰——
急促、频繁、过分有力。
最深的记忆浮现。
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不过是清晨。
一个陌生的男人从客房出来,反手带上门,对着她说了声早。
郁清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温择叙。
也就是远远看着,她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点单到上饮品都是别人做的,郁清看着男人的身影,忽然觉得,今天糟糕的遭遇中起码能想起一件算开心的事情。
男人坐了许久,打了几个电话,慢条斯理地处理工作,语调温和,又如强风吹拂,雷厉风行中又进退有度,礼仪周全到让人无可挑剔。
郁清倒是要先走一步。
在路过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眼温择叙的背影。
西装剪裁精良,露出的一截腕骨上抵着一只银质的手表,看着价值不菲,指节大又突起,骨感分明,因为垂着手,青色的脉络蛰伏在薄薄的皮肤下面,凸起明显。青筋狠狠地勾住她的视线。
他穿着到谈吐都是一副精英派头。
出到门外,郁清也就收了心思。
她不是那种遇到有点记忆的故人就会上前打招呼的性子,面对熟人她可能都做不到,碰到了就在心里默默想一会儿,然后不再纠结,随后可能还会想:
希望对方不要记得我啊,不要打招呼最好。
她怕寒暄,总觉得尴尬。
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架势,郁清犹豫要不要回去和老板借伞。
正琢磨怎么开口比较好。
瞎琢磨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去借伞,旁边的玻璃门打开。
还未来得及反应,温择叙就出现在她跟前。
吓了她一跳,瞪圆着眼睛看他。
他高大挺拔,大概有一米八五,郁清下意识地仰着头看他。
对上男人温润柔和的眉眼。
她,更无措了。
温择叙撑起手里的长柄黑伞,看了眼不远处的地铁口,又想到她在门外纠结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
“要去地铁口?我顺路,一起?”
第2章 清晨降温
郁清进到地铁人还有些恍惚。
她不善和人打交道,温择叙就是顺路帮个忙,她紧张到不能思考。
一路上,好似看破她的窘迫,整个路程没找她搭过任何话,到了地铁口,他出声提醒:“慢,阶梯。”
准备跨大步逃跑的郁清收起动作,一个阶梯一个阶梯走上去,他的伞倾斜在她头顶,没有任何水珠打到她身上,看了他一眼,镜片下那双狭长的眼睛透亮,里面是柔柔的温意。
他看来,郁清躲开了,看着阶梯几秒借着道谢看了他,小声地说了谢谢,他颔首,唇角勾起笑意:“客气。”
绅士,温和,斯文,没有任何冒犯。
虽然他并没做什么大事,但这样的举止让她很舒服,站在他身边没有对陌生人的抗拒和焦躁不安。
他并不知道她是谁,毕竟也只是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夸张了,那天屋里暗,他可能都没看清她。
不知道、不认识,才是正常的。
温择叙接着便往停靠在前面的车子走去,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主驾驶下来给他开了后座的门。
郁清认出车的标识。
黑色的红旗车,车牌号是连数,里里外外都透着不简单。
和温择叙一样不简单。
不知道是不是她目光太直白,温择叙在上车前往这边看了一眼,短短一秒,他含着笑,比方才的笑深,但还是很淡、很疏离。
被抓了现行的郁清当场转身跑掉。
现在想起来,尴尬得要死。
温择叙会怎么想她?偷窥狂?应该没这么严重吧……但一定不是什么好印象。
车子过了两个站,郁清尴尬才从心里才消退。
搭乘地铁去大学城附近的小区,路上收到郁荆志的消息。
郁荆志:【小清到哪了?】
郁清:【在地铁上,快到转线站了。】
郁荆志:【好好好,你慢慢来,爸爸在家等你。】
与此同时,她母亲裘芯也给她发了消息。
裘芯:【小清,今天周末你在干嘛?】
郁清心中一紧,撒了谎:【刚结束工作,准备回学校。】
裘芯:【你爸爸没来烦你吧?】
看到这条消息,郁清抿唇,违心回:【没。】
裘芯语气轻快了些:【没有就好,你不要和他接触,他不安好心。你路上注意安全啊,妈妈先忙去了。】
郁清:【嗯。】
这样的消息往上翻,几乎每周都会出现。
问她的情况只是幌子,重点还是想知道郁荆志私下有没有联系她。
郁清收起手机,靠在车厢,心中思绪纷杂。
她爸妈早在她初一就离婚了,离婚单纯是因为性格不合。
裘芯是郁荆志的第二任妻子,刚开始几年还甜蜜恩爱,后来吵得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他们夫妻是冤家。
离婚后,郁清跟了裘芯,被要求不能见郁荆志,每个月见面也要在裘芯的监督下才可以,因为担心郁荆志会哄骗她跟他生活,对裘芯来说,她学历不高只有郁清一个女儿相依为命。
郁清曾经也觉得挺好的。
可在初三那年,裘芯遇到了现任丈夫,两人结婚后有了两个孩子,他们一家四口和和美美,郁清和那个家格格不入,每次假期回去都要看继父和母亲的脸色生活,比寄人篱下还难受。
越是这样,裘芯就越怕至今还单身的郁荆志带走她,每周都要过问一次才放心。
最难堪的倒成了郁清。
不能打扰母亲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也不能接受父亲的示好。
原则是守住了,她却过得手头紧巴巴的,自己的生存都快成了难题,真是有够落魄的。
这也是为什么工作室让她改十版,她都愿意,因为这关乎到她明天吃什么。
轻车熟路去到职工小区,家在六楼,因为是老房子,没有电梯,郁清爬到楼上气喘吁吁。
敲门后,郁荆志欢欢喜喜地给郁清开了门。
“小清进来进来!”郁荆志拿过一双拖鞋,示意她换上。
穿的是一双男士拖鞋,郁清脚码才36,趿着鞋子像唐老鸭,显得人蠢笨又愚钝。
郁荆志:“小清坐,最后一道菜马上出锅了!”
郁清去厨房帮忙,郁荆志让她出去等,没有什么要她忙的。
郁清坐在餐桌,虽然在这间屋子生活过十二年,她规矩坐好,没有乱看,就跟来做客的外人一样。
郁荆志准备了三个菜和一个汤,郁清肚量小,觉得准备多了。
郁清本想客气两句,又感觉客气话说出来别扭,直接了当问了事:“爸,为什么非要我去相亲?”
郁清今年才二十一,刚刚大学毕业,再急也不会在今年让她结婚。
郁荆志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哈哈笑说:“先吃饭。”
郁清:“一面吃,您一面说。”
虽然现在郁清不和郁荆志住一起了,一块儿生活了十二年,对女儿。郁荆志还是疼爱偏多。
郁荆志:“我不该听你何叔叔的话,去参加什么诗会,我以为就几个老头子写写画画打发时间,谁知道有一个比赛,和我打擂台的老头听说你何叔说我有个女儿,他说如果我输了,就让你和他儿子相亲。”
何叔叔住在对门,和郁荆志都是文学院的老师。
郁清听完觉得离谱:“您就答应了?”
郁荆志:“诗会来的人都是几个大学的教授、副教授,家境差不到哪。再有啊,他是教日语的,你爸我是文学院的副教授。”
“但您还是输了。”郁清淡淡说出事实。
“我……”郁荆志理亏,理不直气也壮说:“哪里懂他藏拙!”
郁荆志怕被女儿瞧不起,极力狡辩:“温老后面和我说,也是他老婆逼急了,非要他给儿子找相亲对象,他这人不善交友,认识的哥几个适龄的都是儿子,所以才和我打了这个赌。”
郁清质疑真实性:“他二十八岁,外交部上班,家庭情况不错会没有女朋友?”
郁荆志给女儿夹了块肉:“你想的,爸都想过,也问过。你温伯伯打包票,他儿子绝对清白。”
郁清看着碗里的肉,余光看到父亲在觑自己,抿唇片刻,然后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