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后院门,方智俊才擦擦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鹿姐人缘也太好了。”
“我以前就在那上班呢,人缘能不好么?”都是老同事。
方智俊笑笑,环顾整个后院。
沐戈壁见他好奇,便带着他参观,姚家院子建的比较早,外观看起来和普通人家差不多,但是里面布局就很不一样,尤其是堂屋,比普通人家要短不少,里面就放了一张吃饭的方桌,和一个长条相几。
“这边是绣房,这边是我和佳佳的房间。”
沐戈壁打开绣房门,让方智俊望了一眼。
方智俊瞬间就被震撼住了。
在省里方智俊也是看过沐戈壁绣花的房间的,里面的布料绣线就已经很多了,但和这个绣房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这里墙上挂着的各色绣线,墙角堆着各种绣布,甚至……他还看到了一些极其少有的料子。
他祖上不错,长了一张富贵眼,自然认得出来那些东西的好坏。
不得不说,沐戈壁能在前些年活下来,还真是福大命大。
看着这些东西,方智俊就想起自己在下河村的那些日子,终究耐不住心酸:“我家以前也有这些……我祖上是红商,我爷爷曾经去德国留过学,也因此,才被下放去了下河村。”
这还是因为他爷爷有几个好学生,才运作去了下河村。
和边疆农场比起来,下河村已经是很好的去处了。
“都过去了。”
对于这一点,沐戈壁不知该怎么安慰,只伸手拍拍方智俊的肩膀。
方智俊吸了吸鼻子,扭头走出绣房,回了堂屋,沐戈壁见他恢复,继续给他介绍别的地方,等介绍道沐胡杨和王敏的房间是,他还特意看了一眼方智俊,见他真没什么反应后,这才放了心。
他还真挺怕方智俊余情未了呢。
前院的喧闹声渐渐消失,那些来还豆腐板子的销售员已经都对完了帐离开了,工人们也趁这空档回家烧午饭,等烧好了她们还得回来上班,这会儿豆腐坊里只有两个值班的工人。
胡婶子见鹿仁佳他们又转到前头来了,立马热情的招呼:“别急着走,马上就有新鲜的豆渣了。”
豆渣饼都快成这条街的特色了。
每次新鲜豆渣出来,胡婶子就到门口招呼一声,左右邻居就拿着钱和盆子过来了,比起卖给养猪场,还得看人脸色,这样反而更好,再说了,豆渣又不是没营养。
就这豆渣,吃的街角老瘸子养的那个小重孙都面色红润的。
那可是这条街上最穷的一户人家了。
鹿仁佳也没客气,机器一停,值班工人把豆浆一滤,鹿仁佳就拿搪瓷盆挖了一大块豆渣,而那滤出来的豆浆则被倒进了大锅里,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喊道:“给我留一热水瓶的豆浆,家里来客人了。”
“晓得了晓得了。”
胡婶子头也不抬,熟门熟路的从隔板柜子里摸出一个小热水瓶,就等着灌热豆浆了。
鹿仁佳先把搪瓷盆送了回去,不一会儿送了一碗干豆子来:“喏,抵了豆渣跟豆浆了。”
其他人看了一眼,各个笑着调侃了几句。
鹿仁佳掀开几个泡豆子的桶,找了个没泡开的,将豆子淘洗一下就倒了进去。
“不好了,佳佳,你家大狸花把老瘸子家的咪咪给打瘸了。”正说话呢,门口又传来张老太的呼喊声。
鹿仁佳赶紧告辞,又忙不迭地跑到街角去救自家的彪悍猫。
于是从进了家门开始,方智俊就看着鹿仁佳忙里忙外的,脚步都不带停的,不由感叹:“鹿姐也太忙了点。”
“所以咱也别干看着,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沐戈壁拍拍方智俊的肩膀,就开始进厨房忙活去了,他手不能糙,所以就干点儿切菜洗菜的活儿,要说回家来最舒服的一点,那就是时时刻刻有热水可以用。
三个人午饭简单对付了一下,下午就忙着洗澡了。
鹿仁佳先洗,沐戈壁落后,最后是方智俊。
“真舒坦,咱学校的大浴池都没这洗澡舒服。”方智俊可算是体会到靠近豆腐坊的好处了。
“夏天可就遭罪了,洗完了都不知道身上是水还是汗。”
所以他们夏天一般把澡盆搬房间去洗。
方智俊想到刚刚浴室里的温度,再想想夏天洗澡,连忙点头:“确实。”
夏天洗澡要是还这么暖和的话,确实遭罪,说不定还会中暑呢。
洗完澡后,好像身上的燥意都去了几分,坐着休息了一会儿,鹿仁佳起身:“我去前头拿一板豆干来。”
“我记得家里还有兰花干,要不试试那个?”沐戈壁提议:“我觉得兰花干吸汤汁更多些。”
“行,云丝和腐竹我也拿点儿回来。”
反正都是做实验,做一种豆干,还是多做几种都无所谓。
方智俊这会儿对卤干子比对自己都上心,鹿仁佳一动,他就跟着后头跑,不一会儿就搬来了不少豆腐,当然,鹿仁佳也送出了不少干豆子。
方智俊看着一碗又一碗的干豆子送出去,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倒是鹿仁佳很是豁达:“你要是真能将卤干子罐头给做出来,我这也算是技术入股了嘛。”毕竟卤干子的方子在她手里呢。
技术入股?
方智俊听着觉得很对味,连忙点头:“对对对,技术入股。”
技术才是一个厂子的根基,他要是真能将卤干子罐头厂开起来,这两口子绝对是大功臣,他这人最念人好,要是能成功,肯定不会亏待他们。
因为‘技术入股’四个字,在鹿仁佳准备下调料的时候,方智俊还自觉走开:“我正好去把衣裳给洗了,明天一干就能穿。”
他这会儿身上还穿的是沐戈壁的旧衣裳呢。
鹿仁佳见他这么忙不迭地避嫌,只觉得这人一点都不像书里的老奸巨猾,反倒有点儿傻。
等方智俊晾了自己的衣服再到厨房的时候,鹿仁佳已经将干子卤好了,整齐排列的几个搪瓷脸盆里,满满登登的全是卤味豆制品,鹿仁佳正蹲在炉子边用开水烫罐头瓶,身边的大脸盆里倒了半脸盆的黄桃罐头。
“我切点儿黄桃,这些糖水我要一半,剩下的留着晚上喝。”
鹿仁佳见方智俊进来了,连忙说道:“罐头钱我就不给了啊,占你这个便宜。”
方智俊闻言,顿时止不住嘴角的笑。
他不觉得是占便宜,他觉得这是鹿仁佳将他当兄弟看呢。
鹿仁佳切了一点黄桃,又倒了半脸盆糖水就端到前头豆腐坊里给工人们吃,而沐戈壁则是将剩下的黄桃和糖水给端到碗柜里存起来,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方智俊正拿着碗挑卤干子吃。
“这腐竹可真好吃。”
方智俊一边夹着兰花干一边跟沐戈壁感叹,这几种卤味里就腐竹的口感是最好的,顺滑的不行,不过:“估计做成罐头后容易烂。”
毕竟要经过高温蒸煮的。
腐竹本来就很软,再一蒸,估计都烂没了,到时候是卤腐竹,还是腐竹酱就谁都不知道了。
所以说,这腐竹还没试验,就已经被打入冷宫了,不过嘛……
“到时候拿个最小的罐头试试。”
不试试还是不死心。
沐戈壁对做饭不是很懂,但既然方智俊要做试验,那就做吧,干脆蹲到炉子旁边想从开水锅里面挑出个最小的罐头瓶子,他不敢用手去碰,就拿个筷子在里面扒拉。
鹿仁佳端着糖水去了大厨房。
几个工人一听说有罐头吃,赶紧忙完手里的活儿就过来了。
胡婶子直接拿个搪瓷缸子:“我舀一点回家给石头喝。”
有了胡婶子打头,其它人也赶紧端着搪瓷缸子来舀:“我也带回去给孙子喝。”
只有个儿子去当兵还没结婚的自己喝了:“我家不缺这个,我正好渴了。”说完就一吸溜全喝了。
喝完了去洗茶缸,她一走,几个妇女就撇撇嘴:“还不缺这个,春英都瘦成什么样了,也不晓得带回去给姑娘喝。”
春英是那个女工的女儿,现在正在废品收购站上班。
这话一出,其他人顿时也来劲了:“要我说,还不如早点把春英谈个人家呢,省的留在家里受罪。”
“人家眼光高呢。”
“一百五十块钱彩礼,还要买个缝纫机,还得是个正式工,就这,估计彩礼钱和缝纫机春英都带不走,有个被面子做嫁妆就不错了。”
至于那彩礼钱和缝纫机留着干啥,谁都知道,还不是为了给那个当兵的儿子娶个高门大户的姑娘。
“也不看看那五短……”
这话就说的有点酸了,毕竟能当兵怎么都不至于五短身材,少说也是个刚正标志。
鹿仁佳依旧是听在耳朵里,却什么话都没说。
等大家把脸盆清空了,她才端起脸盆:“行了,我回去了,同学来了,我得做俩菜招待一下。”
“那小伙子长得精神呢。”这群人早就看过方智俊了。
在这群大妈眼里,方智俊比沐戈壁还有吸引力,方智俊就是那种非常正派的帅哥,在电影里能演游击队长的那种,这会儿提起来各个都忍不住的夸赞。
“哎,小鹿啊,这小伙子哪儿人啊?”
“京城的,估计上完大学就回去了。”
一般考到外地的大学生,最后都会分配回原籍。
一听说是京城的,这群大妈惊呼一声,再多的却没说了,这要是本地的,她们还能做个媒呢,京城的就算了,本地姑娘远嫁,她们也舍不得呢。
鹿仁佳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大男人,一个人拿筷子挑罐头,一个人拿本子记录,手里还拿着的卡纸,打眼一看,正是供销社里常用的标签卡纸。
“这个存一个礼拜,这个存十天,这个十五天……”
两个人做起实验来还挺专业的。
搞完了后准备上大灶上蒸,这就需要用到鹿仁佳了,毕竟两个大男人都没干过这种细致活儿,鹿仁佳这会儿也不吭声了,微蹙着眉头加入严谨的试验大军。
周厂长和田雪两个人进了家门就被告知孩子们回来了,还带了个同学。
田雪赶紧招呼周厂长:“快去国营饭店看看还有菜没有。”
“欸,我现在就去。”周厂长立刻将自行车掉了个头,就朝着国营饭店去了。
等进了小厨房,鹿仁佳还奇怪呢:“妈,周叔呢?”
这老夫妻俩不是一直焦不离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