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刚从车上下来，令行止就看到了从院子里走出来的裴知予，他正和刘良友交谈甚欢。令行止也没往前走，而是靠在车边，掏出一支烟点上，仰头看着小院周围的风景。
红瓦灰墙，有几分北京胡同的意思在里面。这里离北京很远，可是人的野心很大。
不到半支烟的功夫，小院门口来了一辆黑车，令行止扭头看了一眼车牌——是来接刘良友的。
刘良友笑着上了车，裴知予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站在他身后，送走了刘良友。令行止转过身，手臂放在车顶上，看着远去的刘良友，又看了看裴知予。
站在沉家小院门口的裴知予，侧头看到了令行止。令行止把烟从嘴里拿出去，抬起另一只手挥了挥，算是打招呼。
裴知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气氛有点不对，令行止无所谓地笑了笑，把烟掐灭，扔到垃圾桶里，抬脚向裴知予走去。
“裴市长，红眼航班来的？是因为周书记的事吧”，说完，他笑了笑，“您放心，周书记不会有大事。”
可裴知予脸上没有笑，他盯着令行止看，“令市长，您是来找我的？”
令行止摇摇头，语气轻松，“不是，我这儿正好有饭局，你呢？找刘良友帮周书记说好话？”说到这儿，他叹了一口气，“找他没用，周兮野是中央调过来的，还是得从上面走关系。”
裴知予没有回答令行止的问话，淡淡地说，“谈谈周兮野的事？”
令行止一挑眉，谈周兮野的事？他们俩能有什么好谈的？裴家和令家向来是两条路子，况且在裴家眼中，令家真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顶多是红色贵族。而裴家历史悠久，百年家业，家规甚严。
真不知道裴知予这葫芦里藏的什么药，可令行止也还是点点头，“好，里面谈？我定了位置。”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沉家小院，服务员带着他们走进院子里，拐了几个弯到了令行止定的包房。走进去，服务员把茶拿出来，倒好水，令行止也没那么客气，直接坐到木桌的一旁，自顾自地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
裴知予一直站着。
令行止撇了他一眼，放下了手里的茶，手上又拿起甜品咬了一口，“坐啊，不用这么拘着。”
裴知予点点头，依旧没任何动作。等服务员放好了甜品，离开，令行止由接着说，“裴市长，你那边怎么样？杭州应该比昆明……”虽然两人都是市长，但是令行止下意识地用长辈的身份询问裴知予，毕竟之前的北京市市委书记，与其他市委书记不同。
裴知予没有答复，令行止抬头，看着裴知予在挽袖子。
令行止一愣，放下手里的甜品，眯着眼看他。
裴知予挽好袖子，与令行止对视，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错。裴知予带着冰冷的怒气朝令行止走过去，如同海底燃烧的火焰。就那一瞬间，令行止就明白了他的冷淡与怒气何来。
男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一个眼神就懂。
来不及多想，令行止站起身来，虽然他不想打架，但是气势上不能输。令行止撇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轻笑一声，“裴市长，你要三思，令家和裴家并无结怨。”
裴知予三两步走到令行止面前，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你当我是什么人？任人欺辱我的妻子？！”话音落，裴知予的拳头擦着风挥向令行止。
令行止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下一秒他握住裴知予的手腕向下压去，“我从未觉得周兮野是你的妻子，怎么会有欺辱他人妻子一说？”
“令行止，你还有没有羞耻之心？”裴知予眼睛里喷火，手被限制，他就抬脚向令行止踹过去。踹到的地方偏了几分，令行止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脸上也没了笑意，“裴知予，你丫是来真的？”
裴知予没多言语，像一只红了眼的老虎朝令行止扑过去。这一次裴知予来势汹汹，令行止不得不出手，两人扭打在一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沉玉和正在会议室内开会，阳光耀眼，铺满整面窗。会议桌上满是堆迭起来的资料，工作小组里的同事讨论着税务问题。
“周书记说的那几家公司，在昆明旅游业内都是龙头老大，他们找周书记谈事其实就是想和政府争取一些优惠政策，没有想走后门的意思。不过，意外收获，他们税务上出了问题， 有几笔款项走阴阳合同，需要补税。”
“倒是乔秘书说的那几家公司没什么问题。”
沉玉和点点头，“和这三家公司的负责人谈谈话”，他盖上茶杯盖，“乔秘书的笔录再给我看看，他举报周书记的动机是什么？”
“他没详细说，不过我看他履历，是周书记一手提拔了他，恩将仇报？”
沉玉和想了想，“他之前是不是有个家世厉害的女朋友，然后升官了就分手？”沉玉和摇摇头，“这么看，很可能是攀上了更大的树，受了指点来检举周书记。”
可是，为了什么呢？举报了周兮野，市委书记的位置也不会是他乔森西的。沉玉和想了想，往上想——如果这个位置空出来了，除了再次空降一个市委书记，那就只能从省委领导班子里的考察名单里出人担任市委书记。
受益者，只有一个人——胡睿。
那胡睿能给乔森西什么好处？乔森西出身于公检法，他想再调回去？周兮野不给他调？沉玉和不得而知，这一切都是猜测，不过他需要一些证据，证据才是会说话的，“你们调取一下乔森西最近的通讯记录，看看他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组长，我们只需要知道周书记有没有贪污受贿，关于举报人的动机我们也要了解吗？”
沉玉和点点头，又摇摇头，“顺手的事，能查就查，没精力就不查”，中央很少介入地方官员的利害关系中，只是就事论事，处理一些原则性问题。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调查，沉玉和对周兮野的看法有些改变，不过他更好奇了，“骆以明人找到了吗？陈辉和和他谈了什么？”
“骆以明自己说了，他给周兮野钱确确实实是做慈善，帮助政府处理一些事情，和保护费、见面礼无关。”
沉玉和听着就觉得很可笑，“一个有贩毒嫌疑的大老板，给政府送钱，真的是想尽企业的社会责任？无奸不商，周兮野肯定是给他做了什么交换才要这笔钱的，这钱就算没进自己的裤腰带，到了政府账户里，转几个弯，也能到自己手里。”
“是有这个可能。”
“这笔钱都进了财政？”沉玉和又问，“你们看到了账本？”
“查了，钱和账本是对着的，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奇了怪了，对周兮野这两点指控都是有问题的，可他们抓人的时候看到的证据也是确凿的。
“不过，今天又收到一条举报信息，说周书记给一家名叫启航旅游公司特批了一块地，开发旅游项目。这块地的市值是五亿，可周书记招标的时候只用一亿就把地给了启航旅游公司。”
沉玉和叹了一口气，“有证据吗？举报人信息有吗？”
小组成员点头，“有证据，我们都核实过了，文件是周书记的签名，市财政的入账数也是一亿，就连周书记去考察场地时候的照片都有。举报人……是匿名举报，落款是启航旅游公司的工作人员。”
“给我看看”，沉玉和拿过那些资料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用这份证据再抓一次周兮野也不为过，只是……沉玉和想到了令行止，然后是举报周兮野的两条内容都是虚假的，他有些不敢行动。
“这样，先派几个人去了解一下启航旅游公司的情况，这一切都要秘密进行，查得差不多了，有了十分肯定的一手证据，我们再出手。”
散了会，沉玉和开车前往沉家小院。徐娇娇打过电话来，沉玉和说自己没空，要忙工作。他心里想着周兮野的事，调查至今，这个女人工作上没有任何闪失，除了农家乐的拐卖-卖淫案。
吐出一口气，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谁要搞周兮野。就算这一关她挺过去了，再重新建立一个属于她的新体系，很难。
到了沉家小院，一进门就看到服务员急匆匆地走着，餐厅经理脸色沉重，看到了沉玉和，停下脚步，“沉组长好。”
“怎么回事？”沉玉和问。
“令市长打了人……”
“打人？就算是他的地盘，他也不能随意打人啊，这可是法治社会。”
经理摇摇头，“令市长也被打了。”
“啊？”
神了嘿！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别提了，裴家那小子上来就是两拳，不分青红皂白”，令行止拿着冰块按在嘴角边上，“这消息出了沉家小院应该没人知道吧。”
沉玉和笑出了声，摇着头说，“没人知道，没人知道……”他看着令行止气急败坏的模样，“你和人家老婆有一腿，他没把你打进医院算是轻的，要是我，我肯定得把你打个半死。”
令行止瞪了沉玉和一眼，“照你这么说，小裴公子算是有良心的人，赤手空拳没用武器也算是给我面子？”
沉玉和笑笑，“那不然呢？”他幸灾乐祸地看着令行止，“怪不得你老是在周兮野身上拌跟头，还从中央找关系威胁调走我……你心在人家身上，哪有人会对自己的小心肝下狠手的。”
令行止哼了一声，“净说些没用的……我根本就没觉得周兮野是他老婆，她能是被一张纸困住的人？”他叹了一口气，姿态软了下来，转过身子看沉玉和，“我这回来找你是给你道歉的，我上次做得不地道……”
一听这话，沉玉和连忙摆摆手说，“甭跟我说这些，从小到大，哥几个被你欺负了个遍，我们说什么了？这点事和咱们十几二十年的交情比，算不得什么，把你的心安稳地收回肚子里吧。”
令行止点点头，抬手拍了拍沉玉和的肩膀。
沉玉和笑笑，拿起筷子夹着菜吃了一口，过了几秒觉得有点不对劲，看着正在倒茶的令行止，从他手里抢走茶杯，“我说，老令，你来找我道歉不会是因为周兮野吧？”
令行止一愣，莫名有点心虚，“哪能呢？”
看着令行止坚定的眼眸，沉玉和半信半疑地把茶杯放下，“不说了，这件事儿算是过了……吃菜！吃菜！”他心里盘算着，周兮野的新事不能告诉他，不然这个老小子又要做什么破天荒不顾兄弟情义的事情了。
周兮野贪污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利用特权给启航旅游公司开后门的事、拐卖-卖淫案才进入一个新阶段。
孟庆功派出的便衣抓到不少卖淫团伙，审讯之后，才发现拐卖-卖淫案事情的严重性。可现在周兮野被停职，那他只能去找胡睿、令行止汇报案件详情，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只是在汇报这件事上，他耍了两个小心眼——令行止为难胡睿的事早就传开了，两人不对付，所以要分开汇报避免尴尬，除了这一点外，他还可以探听一下他们的不同态度，然后选择一个和自己观点相同的方法工作。
令行止一听孟庆功要汇报工作，沉默良久——不是不想听，而是刚和周兮野吵架，不想再犯贱，况且胡睿本就比他官位高。周兮野没事的话也快出来了，不如把这烂摊子全都推给市委，他好落得一个轻松自在。
“孟局啊，我这边还有事忙，周书记之前让胡睿接手、代理市委书记的工作的职能，你去找他就好了。”
孟庆功听出了弦外之音，“好，那令市长忙。”
相反，胡睿对这件事很上心。
“你就来我办公室汇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