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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丫──
    生銹水龙头开关声从这破旧小公寓顶楼最尾的单位发出,一如既往划破清晨寧静的第一声。闹鐘又或是什么响闹装置从来没传出过,就连起床走到浴室的脚步声亦轻得像尘埃落地,只有那吱一声,每天准时早上七时正发出,悄然地开始了小公寓新的一天。
    口里叼着牙刷,他随便用五指梳抓抓鸟窝头,直走向厨房拉开冰柜门,无视半松的门把哀鸣,他一手擦牙,一手拿起那冰牛奶一看。
    最佳赏味日期:2016年8月7日
    也就是今天。
    他没多在意,随手把它夹在胳肢窝。冰冷的瓶子碰上暖和的肌肤,眉头一皱,使之反射性夹紧了些。他换了手继续擦牙,空出来的手只顾伸长推开头顶储物柜的门。
    搭、搭搭。
    门开到一半就卡住了,他放弃处理,乾脆探手摸出一个图案半剥落的碗,又伸手在洗涤盘旁的架子拿过早就滴乾水的餐具,转身把所有东西都搁在身后凌乱的餐桌。早餐是一天重要的开始,他很明白这道理,将口里的泡沫都吐在洗涤盘后,又转身拿走缺了一角的白色空花瓶,掀起满桌的信件,拨开昨晚从便利店买回来啃光的晚餐。终于找上了他重要的开始。小锡袋轻如羽毛,他不认命倒抽底角把它转过来,穀类早餐的碎粉从缺口纷飞散落。
    「好极了。」
    他一手把袋子压回桌面,不带半分情绪走回浴室匆匆梳洗起来。
    「那都是因为你没做足准备的关係。」他耳边响来的母亲声音。
    那个女人和老公离婚了没多久就带着他入住这旧公寓。那时候还能住人,她却依然总是早出晚归,终于不出一年,带来个男人回来,以她的说法是帮他带了个新爸爸回来。
    说得多好听,明明是把他拉进了另一个坑。很快,地狱之火烧起来,火舌如洪水猛兽伸向屋簷下每一个人,于是她二话不说掰下他逃亡了。
    那个女人绝情得从未撤来半点音讯,但偏偏每每这些时候他总会想起她。一想起她,自然又想及死了多年的继父用不屑的语调嘲讽他说:「像你这种拖油瓶就是因为什么都不会,才被扔弃!」
    「被扔弃的,又岂只我一个?」一如当年,他依然忍不住跩得很地回嘴。
    他掬了一把水泼向脸,抬头望去满是霉痕的镜子,倒影内再不是那个满身是伤﹑眼底只有怨懟的青少年。他用睡衣角抹去脸上的水珠,指腹摸过脸庞被鬍渣刺得微微发痛。
    要是被誉为分公司最有前途的冰山副总经理带着鬍渣上班,肯定背后有人说很多无聊的话。
    形象什么,麻烦死了。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老老实实抹着剃鬍子的膏,木无表情地拿过继父惟一留给他的遗物──剃刀,一下,一下,事不关己似的让锋利的刀片刮过他微微下陷的脸颊,刮过凌角分明的下顎,他望向镜内,左右比了比,又用毛巾抹去刀上的膏液,再向大动脉跳动的脖子动手……
    叮咚──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浴室门。太阳洒落他的房间,靛蓝色被铺刺目的很,房间的角落还如常躺着一个不属于他的塞得满满的旧背包。
    一如既往。
    叮咚﹑叮咚──
    门铃催促似的又响来。
    原来半垂下来的手完全放下,他执着剃刀急步走到门边,连门链也不拉下,戒备地问了声:「谁。」薄薄的门板后传来徘徊声,胶袋因为换手而沙沙作响,可那人始终没回话。他不急着开门,亦没再张口问,就一直站在门边执着那把剃刀,任由半张脸上膏液缓缓滴落,坚决不语守在门边。
    「是我。」一声傻笑,一把久违了的男声响来。
    他深邃的眼眸闪转了一阵流光,似石像一样的身影动了,伸手拉下门链,扯开木门,门外一如既往站了比他高一个头的身影。那男人束了一半头发在脑后,另一半则垂落碰肩,鬍子从发鬓一直下延包住那掛着傻笑的嘴巴。
    「嗨。」他提起大手不大好意思地搔搔后脑,胶袋因而又再沙沙响来,厚着脸皮问:「早餐,还没吃吧。」
    望着眼前这人,他不着痕跡地叹了口气,终是欠身让出路,兇巴巴地说:「废话!快摊出来,我还要赶车!」说罢,头也不直径走进浴室,继续梳洗。
    「知道了!」男人高兴地喊了声,快快进去关门,提着袋走向餐桌「你家还是一样的乱咧!小武!」
    「他妈的要你管!拓治!」
    破旧的公寓又响来了久违了的日常,两个男人放声对话,一个说傻话,另一个飆脏话,像过去一样响彻了公寓。他们都没有收歛的打算,反正,这破公寓就只剩下小猫三两住下。
    反正,这样的日常也不会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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