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生活的路线非常单一,就只有家里、学校、研究室三个单点,顶多有时再加上医院跟泳池,这些就是全部了。
他不会迷路,因为都是已经走到烂熟的路,顺着走到底就一定会看到目的地在前方。
多么像他的人生,或说是他原本对于自己人生的想像。
好成绩、好学校,然后就会收穫一个好人生。
「不是这样的。」徐默开口,在已经开始变冷的空气里,这么告诉自己。
这么提醒自己。
他看着眼前的台北转运站,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提着行李走进去。
未知的旅途、陌生的衝动,但他始终知道自己要去的是哪里。
「麻烦给我一张到新竹的票。」
徐默拎着行李,站在从来没有来过的城市里。
明明台北和新竹只距离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但他却对于所处之地有种强烈的陌生感。
他到底在哪里?
打开没怎么用过的google地图,他努力比对着周遭景物来找方向。
这里的风似乎比台北还更强、更冷。
徐默拉紧外套衣领,拖着行李往左转了。
「先生,请问住宿吗?」柜台小姐问着。
「对,我一个人。」徐默说,目光看向大剌剌摊着的房客登记簿,上面用潦草笔跡写着各个学校辩论社的名字。
华阳跟北区一高都在上面。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你成年了吗?」柜台小姐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俊秀的男生。
徐默一愣。
「按照法律规定,如果你未成年的话,我们会需要你的监护人同意书。」
徐默满头问号,他从来不知道这条法律。
「先生,请问你有同意书吗?」
徐默没有回答。
就在柜台小姐要因此拒绝徐默的住宿的前一秒,一个淡漠冷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跟我们一起的。」那声音不慌不忙、沉稳如山,还穿着制服的他却有着不该出现在这年纪的风云不惊「两间房一起登记在华阳名下就可以了。」
柜台小姐看了那男生一眼,笑了起来「你应该也还没成年吧?」
「那我请我指导过来。」那男生低下头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然后跟徐默退到柜檯旁边等待。
「为什么要帮我?」徐默看着眼前的人,漠然的气质、纤瘦的身形、俊秀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个庞然而幽深的黑洞。
「因为我对不起你。」对方回望着徐默,一双幽邃的墨瞳深沉着,看不出心绪。
徐默别过了眼神。
一个穿着全套西装的男生走到柜檯前,没有说话,只是安静把自己的身分证跟信用卡递给柜台小姐。
乾净俐落,完全不囉嗦。
然后他看了一眼徐默跟那男生,没有说话。
「我真的很抱歉。」那男生对着徐默说,眼眸里闪现着破碎的情绪「我没想到伊依会被伤的那么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徐默粗暴打断了「没想到?所以你觉得被霸凌、被放上匿名版辱骂这些都没什么吗?」
「还是对你来说,只要纪允辰没受伤,其他的人死活就都不重要!?」
「徐默,你听我说……」
「你想说什么?」徐默冷冷看着对方,眼神像是淬满了酸毒的沥青,赤裸裸地全都是怨恨「你说啊,严泽顥。」
严泽顥深深叹了口气「纪允辰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是不知道。」
「但你什么都没做不是吗?」徐默瞪着严泽顥,这个总是跟在纪允辰身后的阴沉少年「你就看着他一次又一次让别人心碎。」
「你不也是一样吗?」严泽顥直直回望着徐默「你看着伊依一次又一次地把你的心弄碎,你又做过什么?」
徐默勾起嘴角,竟然笑了,笑里悲哀绵延不断「我有什么可以做的?」
严泽顥没有说话。
这大概就是最心碎的挥霍了吧,站在最近的位置,却做什么都没有资格,连要放弃都显得无能为力。
严泽顥从柜檯上拿起钥匙,安静地递给徐默。
「这大概就是你能做的极限了吧?」严泽顥淡淡地说,黯淡的语气里却透出了光「陪在她身边,但什么都不要问。」
不问身分、不问名分、缘分其实就是不究责。
徐默接过钥匙「谢谢。」
严泽顥浅浅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徐默疑惑。
「这句谢谢,我等了很久。」
「什么意思?」
「伊依的事情,我自责了很久。」严泽顥看着徐默,话说得轻情绪却更显得沉「尤其你还没有选择伤害我。」
「毕竟错的人不是你。」徐默说,手上的钥匙叮叮咚咚得清脆。
严泽顥笑得更深,终于释怀了「你原谅我了吗?」
「我没有怨过你。」徐默说,他的瞳孔倒映出严泽顥的面容。
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啊。
都是为了别人而丢了自己的人啊,都一样可惜。